第34章 第34章
天道誓言都已经发了，现如今哪怕有不好的猜测也由不得她后悔了。
意念微动间，丹田里的境况尽数浮于“眼前”，混沌之气中赫然可见一个活物般的文字游曳于其中。
就如前世偶遇的大巫一般，凌云心念一动，文字所代表的规则之力便应召而来，无需灵气，更不需手诀，就连念力也未曾动用一丝一毫，如臂指使驾轻就熟。
因为这本就是属于她的，如同这世间的所有文字和知识一样，只要她用心领会，待烂熟于心之后便永远且完完全全的属于她。
转瞬之间，便有一道白光携带着煌煌天威瞬息而至，飘渺的声音像极了凌云渡劫之时听过的那道。
“尔，所求为何？”
微震之后，凌峰上前一步道：“与此子，永结血脉之因果。”
“以何物为祭？”
“因果轮回眼，”回答的声音铿锵有力，更没有片刻迟疑。
无需探查，更不用衡量，飘渺的声音随即便给出了回答。
“可。”
话音刚落，便有数枚精血伴着两道金光自凌峰体内飞出，金光似是被人牵引一般汇入了白光之中，而数枚精血却是和远远飞来的两条血线一起缓缓没入了凌云的头顶。
霎那之间，一股落入弱水的沉重感自四面八方袭来，似要把她溺死在水中一般，然而仅仅是片刻过后这种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两只脚踝像是被人地底的缚灵鬼抓住了一样拼了命的往下扯，凌云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拉入泥土之中活埋在地下。
就在这时，她的体内却突然涌出了一阵轻盈之感，托着她的半边身体用力的往上推举。
一半身体在下沉，另一半身体在上升，她却又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完整无缺。
还未待她细细体会，完成了任务的白光便披着来时的速度转瞬即逝，而凌云的身体也猛然一震，之前的种种不适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仿佛身体被人从中一劈两半的分离感。
一半的她虽再感觉不到半点沉重，却似乎被人关进了笼子里一样四周逼仄异常，而有了对比之后，另一半身体的游离之感也前所未有的清晰，低头一看，右边的脚踝仍是空无一物，而左边却有数条因果幻化着不同的色彩隐隐约约。
杏眼微张之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眼前的世界竟也变了，无数灰蒙蒙的线条流转与其中，又像是未变，仅仅一个呼吸之后便重归自然，但惊鸿一瞥的震撼却如同一颗种子一样悄悄落在了凌云心底。
视线一转终于落到了等待已久的凌峰身上，他此番着实是有些惨，短短几日之内便损失了数十枚精血，如此大的亏损使得他周身的灵气都微微呈现出了四溢之像，刚刚突破的境界更是水中捞月般稍有不慎便是镜花水月。
“祖父，”凌云眉头微皱，衣袖一甩便要跪下，与他行那亲缘血脉的三叩之礼，却被一缕柔和的威压坚定的扶了起来。
“莫急，待上了族谱再行也不迟，”修士的精血虽能再生，但短时间亏损太多却是与修行无益，是以如今的凌峰面色惨白宛如鬼魅一般，然而他眼中的神色却是精神奕奕，比之斗志昂扬的少年也不遑多让。
“一切听祖父安排，”见他如此说凌云自然也不再坚持，因为大家族的族谱向来以法宝为载体，虽无半点攻击力却可跨越时间的长河流传万世，是以惟有上了族谱才算是真正的家族一员。
人情通达进退自如竟像是专门历练过一般，若不是她之前的确无半丝因果凌峰都要以为她是哪个大能转世重修而来了。
心念一转便有一瓶巴掌大的丹瓶浮于他掌心，凌峰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枚，便珍而重之道把丹瓶收了起来，霎时之间丹香四溢，其上更是有七道暗纹流转如同七条金龙一般。
凌云双眉微挑一丝惊讶浮于眉心，竟是七阶上品固元丹，怪不得他如此小心。
丹分十阶三品，如同灵草灵药阵法灵兽法器法宝乃至是符咒都一样，分别对应着修士的十个等级，即练气，筑基，结晶，金丹，具灵，元婴，悟道，化神，羽化和登仙十之境。其中一阶最差十阶为极，但十阶神丹的丹方早已失传，用于炼丹的灵药也随着太古秘境归于混沌而消失，九阶神丹虽偶有出世，但也都被珍藏各大顶级门派的宝库之中。
是以如今的山海界流入市面上的竟只有八个品阶的丹药，但是普通修士能用灵石买到的却只有六阶及以下的丹药，因为七阶及以上丹药只有炼药大师才能炼制出来，且成功率极低还不足十之二三，如此境况之下自然多用以置换人情而不出售才划得来，凌峰手中这一枚却是丹药之中最难得的固元丹。
固元，顾名思义，稳固本元。
随着丹药入口凌峰惨白的面色瞬间多出了几丝血色，因精血亏损而虚浮的境界也肉眼可见的稳固了起来，轻叹一声后，他的双眼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丝黯沉：“来，祖父带你去迎父母的尸身。”
话音刚落，便见一艘巴掌大的飞舟滴溜溜的飞入了半空，转瞬之间便已涨大成一座二层楼宇般的大小。
元婴真君已初涉空间之道行走之间可缩地成寸，且小院不过距离此处百里之遥而已，动用飞舟却是小题大做了，眉头轻蹙了下凌云便已知晓其中原由。
祖父的情况怕是不好。不过想来也是，从出生起便存在的先天本命神通因果轮回眼已失，怕是与自断一臂没什么区别，又哪里会没有后患？
思绪转瞬即逝，凌云脚下灵光骤起，身形如同云雀般随风而起，转瞬之间便已落在了船头之上，看着仍在地面上的凌峰下巴微扬：“祖父可敢交由我来御使？”
凌峰的嘴角随着眉梢一挑：“为何不敢？”话音刚落，他便身形一晃出现在了凌云身侧，大手朝着下方一捞，便有数枚阵签从空气中闪现“嗖嗖”的破空而来。
先后没入丹田的一百八十根阵签竟是自从不同的方向分批而来，其余数百枚被他收入储物戒指中的阵石亦是如此，这却是因为拆阵和布阵一样，稍有不慎结果便大不相同，如七重变阵这般七道阵法相叠而出的变阵更是如此。
随着阵签相继抽出，七道阵法也一一浮现。
迷幻阵和敛息阵下隐藏着隐匿阵，三重阵法之下却是先叠了一个风林阵，而后遇风便起火，火盛之时雷霆四起，避无可避之时七道杀机骤现，环环相扣让人毫无喘息之地，怕是连化神真君也有来无回。
妙极，妙极，不愧是一阶阵法大师才能布出的七重变阵，虽已听凌昱凌皎转述过，但当亲眼所见之时凌云才真正感受到她这个便宜祖父的厉害。
修仙路上危机重重，是以哪怕是散修也会学些丹符器阵来傍身，但修真四艺向来少见（xian)大师，究其原因不过是资源和时间罢了。
低阶的材料虽然遍地都是，但散修和外门弟子往往疲于奔波又哪来的时间和金钱？且随着等阶越来越高材料也会越来越珍贵，眼瞅着海量的资源撒下去却数十数百年都未必出个结果，长此以往便是传承万年的大家族也承受不起更何况是他们？
因此，但凡是一阶大师无不出身顶级宗门，而她这位祖父肩上抗着整个家族的未来却仍能进阶到一阶阵法大师，可见其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也不知背后付出了多少艰辛。
思绪流转间不过短短几息，七重变阵却是如行云流水般被凌峰拆解的干干净净，凌云不禁杏眼微张，布阵的场景她没能看到，单看这收阵的手法却是宗师风范已现。眼波微微一转，未来的阵法宗师就在眼前可不得好好表现一番？
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凌云手指轻弹间念力便已抵达飞舟的操作核心，紧接着，原本稳稳停在空中的飞舟竟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破空而去，几息之后又猛然停住。
看着脚下的小院，凌峰缓了许久方才伸出手轻抚胸口道：“云儿这御使飞舟的技术可是跟共工学的？”
共工，炎帝后裔，因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唔，调侃之意可见一斑。
对自己御使飞舟的技术相当自信的凌云表情一僵，她的技术全是上辈子逃命练出来的，自然不能跟温室里养成的鲜花比，当下便皮笑肉不笑道：“祖父说笑了，如今又不是游山玩水，何必在意那许多？”
凌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方才缓缓道：“云儿说得是，却是祖父着相了，”随后便是深深一叹，低头看着脚下的小院一言不发，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良久之后又是深深一叹道：“去吧，此事合该由你来办，”顿了片刻，他复又加了一句“且将他二人好生收敛。”
“是，”凌云应声而起，就着灵光的脚尖一点便如飞燕般轻轻巧巧的落在了院中，曲指一弹四枚火球分别落在了不同的地方，“忽”的一声火光四起，片刻之后小院之中便只余寒脉之体的尸身。
心念一动，衣服上的暗纹似是活物一般微微流转，待要凝神看去之时却已再无异象，凌云心下微惊面上却是丝毫未露，伸手一捞便有四枚储物戒指被念力牵引而来。
她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身无长物却并没有绑定戒指，只是念力探入取了一个灵瓶出来，丹田里的灵气随心而动，化为两双大手轻轻捧起地上的两撮骨灰珍而重之的放入了灵瓶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竟是看也没看地上的女尸一眼，衣袖轻甩间，随手把另外两撮骨灰挥到门外的小溪里便闪身上了飞舟：“祖父。”
凌峰嘴角紧抿眼角低垂，双眼更是再无半分神采，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被她捧在手心的灵瓶，竟是对旁边的四枚储物戒指视而不见。
灵瓶甫一入手便似有寒冰袭来让他不由得攥紧拳头，紧接着又松了下似乎被冻到了一样，然而下一秒却复又握紧，紧到指节都已发白却久久不曾松开。
修士自踏上仙途的那刻起便已从轮回之中跳出，只有前世再无来生，一旦身陨便是魂归天地之间永远消散。
修道数百载，凌峰早见惯了离别，然亲子离世之痛，怕是连大罗金仙也无法看透吧。
更何况，当年若不是他太过执拗不知变通……一时之间越想越觉自责，双眼也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几丝血红。
他刚刚进阶元婴后期并未花时间慢慢打磨境界，此时正是极易走火入魔之时，如今心绪不宁之下竟是连虚浮的境界也隐隐呈现出溃散之像。
“祖父！”凌云眉头微皱，念力束于声音之中直击他的眉心：“父亲母亲是为护我才会身陨，祖父此举莫不是要我自尽才行吗？”语气虽是质问，话里却字字皆是劝解。
自尽？！为何要自尽？
凌峰猛然惊醒，待反应过来后背却是已被冷汗浸湿，他赶忙取了一枚清心丹服下，丹药甫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清明直达神魂，心中的阴影也随即退散。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他面色一整黯然尽数褪去，赞许的神色自凌云身上扫过，待落在了院中的女尸身上时却变成了几丝惋惜，眉头仅仅微皱了一下他便袖口一抖单手掐了一个引魂诀出来。
“咦？”
没有魂魄应召而来，更寻不到半点轮回的痕迹，就好像世间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但尸体既在，又怎么可能不存在这个人？
意念一动便有一缕念力自他眉心飞出从女尸身上取了数枚精血出来，与此同时他面色一白竟是又逼出了一滴精血，几乎变为残影的双手不到一息便掐了一个七阶术法还魂术。
忽而一阵阴风吹来，院子里竟是落叶飞起无端端的多了几分阴寒之气，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这股阴风就似落在地上的水球一样“嘭”的烟消云散。
眉心紧了又紧，念力瞬间化为千万道触角深入识海之中，把早已记下的古籍挨个翻过，越翻他眉头越紧，上下嘴唇也像是黏在了一起一样抿成了一条直线。
魂魄到底去了何处？
是被打散了，还是被人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