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
两天没好好洗澡,纪云舒觉得自己离馊不远了。
巧的是唐砚今天在外面吃晚饭,纪云舒忍痛推掉邀请,溜回宿舍,拿钱寻斋仆打了热水放好,又栓好门才痛快洗了个澡。突然有些想念家里,起码不至于洗个澡弄得和做贼一样,现在也没了每天的药浴,还有雪羽跑出去行医,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她靠在浴桶边发呆,突然传来敲门声。
门外响起唐砚的声音:“纪小弟开开门,我回来了。”
纪云舒哗地从桶里爬出来,随手拿毛巾擦了擦就开始套衣服,窗户并未关严实,凉风从胸口穿过,她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前后一致的小身板,突然坦坦荡荡。
唐珺妍更是毫无顾忌,不仅每天洗上一遍,还要在里面捣鼓半天,什么精油护发、香露护肤,整个学舍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精致程度让纪云舒一再暗生感叹。
但总好过一个邋里邋遢的室友。
而且托唐砚的福,学舍每天都会有人来整理清扫,也是舒适不少。
天气渐好,唐砚晚饭一般都在外面吃,纪云舒时不时借故离开,溜回去洗澡,倒也越发习惯太学的生活。
到了月末,太学外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开的极好,大批的少年少女结伴踏春。
山脚还有个翠湖,游湖的也不在少数。太学的课程并非每一天全部排满,空下来也有不少学生相约出去游玩。
听回来的人说那边有个老婆婆搭了个茶棚,普普通通的豆腐能做出十种花样来,每一种都各具特色,不比山珍海味差。
纪云舒闻言心动,算着下午没课,吃完午饭便约了唐砚一同。
出了西二门,就能看见成片的桃林。
风一吹,漫天的花瓣从脸颊飘过,带着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
纪云舒惦记着豆腐摊,一路上没停,径自往湖边走着,那婆婆就在湖边的一处平地上搭了个棚子,边上还有麦糕点茶水,甚至还有卖头花的,男男女女聚在摊子前,看着怪热闹。
湖边有几个船家坐在船头闲唠嗑,眼神却不住往湖心飘,那里有个二层的花船,船上挂着如烟似雾的轻纱,悠扬的琴声从轻纱后传出来。
翠湖通淮江,江岸多酒家,也多温柔乡,这花船侧舷雕着大片的牡丹,应该就是淮江上岸最出名的牡丹坊,里面的女子多卖艺不卖身,才情卓绝,引得越国不少青年才俊流连忘返。
若有人有幸得以成为某一位的入幕之宾,出名的速度堪比高中。
纪云舒二人买了些吃的往湖边走,有船家看到便招呼二人,:“小公子,要租船游一圈么,看你们是太学学生,只收半两银子。”
这价格绝对是高了,不过就像旅游景点旺季各种东西都会涨价一样,纪云舒没还价便应了下来。
吃完豆腐,两人惬意地躺在船尾晒太阳。
纪云舒摸摸肚子,转头去看唐砚,他闭着眼,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反而让人觉的真实了许多。
平日虽说表现出很温和的样子,但身上拒人千里的感觉始终在,难得像现在,轻松地躺着,像个普普通通的活人。
翠湖的水很平静,小船轻轻晃着,伴着春日的阳光和远处的琴声,两人竟真的睡了过去。船头的随从见状又拿了块碎银子递给船家,“慢些划吧,不够待会儿再给你钱。”
湖心的花船不知什么时候琴声乱了,连前行的路线也弯弯扭扭,机敏的船家早就划的远远地怕被撞到,隔得近的却没有这么好运,被花船带起的水波拍翻的不在少数,顿时四处都是尖叫声。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你们别闹了!”
“快去叫底下的船夫停手!”
周围闹哄哄的一片,纪云舒是突然的摇晃惊醒的,来不及做出反应,小船一个侧翻,她便和还有寒意的湖水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上辈子游泳作为一门特长,她上了两年课,稍微反应了下便能在水里扑腾开。
和她一同下水的唐珺妍则不然,她上下两辈子都是个旱鸭子,挣扎了两下就不受控制往下沉,而她的随从和船夫被侧翻的船砸了一下明显来不及救她,脑子里的意识开始混沌,她有些说不出的灰心,没想到重活一世会是这样的死法。
意识将要脱离的一瞬,突然整个人被扯了一下。
“咳……”唐珺妍咳了两声,胸口有些憋得慌,浑身无力,头也晕的很,睁眼便看见一身湿漉漉的纪云舒跪坐在她边上。
“呼,唐……兄,你还好吧?”纪云舒松了口气,手悻悻从她胸口收回来,表情有些古怪,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
真的看不出来,那么平……按下去会那么软。再想起她每天能在隔间呆半个时辰收拾自己,果然什么朝代都不缺精致的猪猪女孩。
气氛莫名古怪起来,好在很快唐珺妍的随从找了过来,看见她躺在地上发红的双眼直接开始落泪,“公……公子,都怪我……”
“怪你做什么……先扶我回学舍再说。”
纪云舒自然也不愿再待下去,上前扶唐珺妍起来,那随从却伸手拦住,还没开口被唐珺妍眼神阻止,两人一边搭个手把她扶了回去。
沐浴更衣,唐珺妍一觉睡到晚上才觉得好些,只是仍然没什么力气。纪云舒刚打完拳回来,简单擦了擦,上身只穿着里衣,意外得知唐砚的隐藏信息,她大大松了口气,也对这个室友的真实身份多了几分好奇,难道还真有像梁祝里那样跑出来读书的女子?
其实也大可不必,越朝有专门的女子学院,听说南方齐云书院还请了两个学问极好的女夫子。但这些都是小事,她最怕的是被讹上,不是骗财是骗色那种,要知道当世风气再开放也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文明,要是她以肌肤相亲为由赖上自己……娇妻美妾纪云舒心里是没有负担的,就是怕掉头。
唐珺妍看她拿着本书,眼睛却看着面前发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纪云舒惊醒,倒了杯茶端过去递给她,“饿不饿?南二门有家馄饨做的特别好吃。”
想到自己的猜测,纪云舒生怕她说什么不能承担的事情,好在唐珺妍只是点点头,纪云舒穿上外衣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屋外的听风吓了一跳,看着她的背影面色有些古怪。
今天下午她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小侯爷从公主身上收回手,隐约听过这种救人的法子,不过她怎么看都像以下犯上。
唐珺妍已经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看她一脸纠结,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还是为了救我,而且……”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随从,“你以后就会明白,其实也没什么,对了,下午的事查出来了吗?”
听风面色一正,只是嘴角的弧度露出了几分不屑,“和大人的侄子和右相大人的小儿子在牡丹坊闹起来,纵奴行凶,抢船夫的工作,最后撞翻了好些好船,波及的人不少,已经有人告到京兆尹那里去了。”
“又是争风吃醋吧,这回是哪位天下无双的姑娘?”
听风轻咳了一声,公主年纪轻轻,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听说是新来的书琴姑娘。”
唐珺妍笑了声,“若是两人被提去问审,记得通知我一声,你今天去歇着吧。”
“要准备吃的吗?”
“不必了。”
门被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远,唐珺妍的眼神渐渐暗下来,大概是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这两人身后分别站着天子宠臣和天子近臣,若是肯拿出些钱打发这些人已经算是有良心。
这个越国,还不到腐朽的地步,但却能看出来它正一步步往历朝历代的老路走着,朝臣拉帮结派,官官相护,身后一堆子弟仗势欺人,不过被繁盛的外衣遮盖着,暂时不会爆发罢了,只怕爆发那一天也就是越国走向灭亡的日子。
“馄饨买回来了!”双颊发红的纪云舒提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打断唐珺妍那点难得的忧国忧民的心思。
“清汤和红汤的我都买了,不过你才落了水,吃清汤的吧。”
食盒里是两个带盖的白瓷碗,纪云舒掀开盖子,端了汤色清亮的那份放好,又殷勤扶了唐珺妍起身坐到桌边。
“老奶奶看我是常客,特意多加了两个,你尝尝。”
馄饨皮薄馅足,热乎乎地顺着食道而下,胃里暖暖的,学着纪云舒的模样端起碗喝了几口汤,味道鲜美,唐珺妍竟有种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感觉。
吃完东西,身上虽然依然有些酸痛,但心情好了许多,唐珺妍看向纪云舒:“下午的事,我想……”
来了,它还是来了!
纪云舒表情一僵,不等她说完便抢先收好碗筷拎着食盒跑了。
“你先洗洗睡吧,我等会儿回来。”
怎么看那个背影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唐珺妍呆了呆,突然失笑。
她只是想说,谢谢下午救了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