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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0章其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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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都说人生处处有惊喜。赴京路上,当如蔚发现监督她练字读书的仍然是苏梅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本以为三天的临时看顾后,自己的生活能恢复到以前那般被苏桂、云妈妈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状态,谁知,九月初一刚上路第一天,苏梅跟随柳就跨进了小如蔚的马车里,孜孜不倦的安排如蔚继续练字读书。虽说因为一路旅程颠簸,比起“遗世山庄”时负担有所减少,但对于三岁小豆丁而言,心里还是觉得疯玩大过天。云妈妈看如蔚被苏梅每天这么监督着写字背诗,很是心疼。可这些都是苏家姑娘必须经历的,如蔚若能早些养成好学的习惯,对她日后成长必是大大有益。

    依旧忙碌的苏桂并不知道她的心肝小侄女正被苏梅日渐改变着。

    自从九月初一离开青城地界后,西关外最富盛名的女商人苏桂的个人行程就受到关内各地商人的密切关注。因为苏桂走的是陆路,所以按照路线要从雍州穿过苍州直达毓京。这一路上,依次将经过雍州的安平县、富昌县、冀县、朋来县,苍州的布良县以及苍州城区。原本只需耗费2日时间的行程,却在频繁的投帖邀约、见面谈判、生意磋商下扩展了三倍行程。其中又以苍州城区呆的最久。

    九月初四,在布良县驻扎一日后,苏桂车队进入到苍州城区,随即受到苍州富商刘老板的热情接待。紧跟着,苍州商会举行临时会议邀约苏桂商讨苍州丝绸布匹运往关外贩卖的诸项事宜。进京行程由此耽搁下来。原本自苍州城向东行约2个时辰即可到达毓京西城门,然而苏桂的人马却在苍州硬生生耗了三天,议会、商讨、考察、定条款、价格、利益分成、合作形式等一连串事项敲定后,苏桂才于初六晚宣布明日出发毓京。

    九月初七清晨,在和煦的阳光中,六辆马车带着随车赠礼浩浩汤汤离开了苍州城,向着毓京方向缓缓行进。

    (二)

    平直宽敞的进京大道上,镶嵌着绿色日月标识的车队绵延了数里不息。作为四大齐商之一,苏氏的光晕日和镰刀月标识,昭示的是无穷无尽的财富和生生不息的富贵。往来官道的老壮青年,在绵长的队伍前不是驻足观看,就是一脸艳羡的窃窃私语。部分有见识的,认出了苏氏一族的日月标识,纷纷好奇马车内的主人是哪位苏家人。

    车内的苏桂对周遭的议论一无所知。此次进京行程可说相当顺利,几桩生意谈下来,利润甚丰,让她颇为高兴。能在九月初谈下数个大买卖,为秋季开个好头,苏桂的生意头脑和谈判魄力确实惊人。

    以往进关做生意,苏桂的车队里一眼望过去多是白马挂铃金幕幌标识,这是阿木伊白家的商队标识。然而这次一路东进入京,因是毓京伯父邀约同聚,因此在苍州出发前苏桂就让人把马车全打上绿色日月标识。原本苏桂只准备了六辆马车,其中五辆载人,一辆载物。然而,赴京路上,由于生意伙伴的邀请,临时歇脚处均是多位关内生意伙伴的别院。每回的短暂歇脚后再次出发,苏桂都能收到他们送来的馈赠。六天下来,满满的20车礼物,算上苏桂一开始带出来的六辆马车箱笼,便形成了进京官道上路人看到的草绿长龙。

    齐国实力雄厚的大商人遍布各地,长龙车队入京并非奇事。但映着日月标识的苏家车队如此招摇的进京,倒是多年来首次。

    (三)

    隅中,车队行至距离毓京约二里的“西风冀口”,眼看毓京西城门在望,不远处城墙清晰可见,就要到达目的地时,一阵急促的马鸣声响起。紧跟着,延绵蜿蜒的车队随着领头棕色马的止步骤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红金围幌边曲顶四架马车内,突如其来的骤停让苏桂来不及反应,随着惯性往前一扑,险些就撞上桌案角。在一旁捧着礼单簿的心竹则整个人失了平衡,跌了个狗趴地,发上的碧玉簪也歪了。桌案上的杯盏、墨汁倒了一马车,一时间情况甚是狼狈。

    苏桂瞧着这一马车的狼藉,面色一冷,低声斥责道:“外头什么情况?瞧这一马车弄得。”

    两个随车丫鬟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个儿的衣衫,赶忙动手收拾被弄脏的车毡和卧褥。

    此时,车门被扣响。李管事(来自苏赞府上)的声音响起。

    心竹打开了车门探出身子去,缓声询问道:“李管事,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李管事冲心竹尴尬一笑,抱手道:“心竹姑娘受惊了。实在是状况有些特殊。”

    心竹惑从心起,正想问个详细,就见李管事侧开了身子。几步开外,熟悉的身影三两而立,心竹惊得合不拢嘴,半响不知作何反应。

    苏桂刚把凌乱的衣裙整理好,右侧的车帘外突然传来心竹吃惊未定的声音。苏桂挑挑眉,由着随车丫鬟扶出车去。双脚刚落地,数个熟悉的声音自右前方传来。扑面的人气霎时间将苏桂团团围住。苏桂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大弟苏贸、二弟苏贾、四弟苏员、五弟苏贯以及他们各自携带的家眷。一拥而上的苏家人把苏桂围在了马车边,问候声、叫喊声此起彼伏,场面颇为热闹。

    领头马车正后方,小如蔚两腿悬空坐在车前座上,眨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苏桂被淹没在陌生的人群里,禁不住扭头望向身边的苏梅,不解的问道:“梅姑姑,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围着姑姑?他们这样围着姑姑,姑姑会喘不过气的。”

    苏梅搭着手倚在马车边,听到小姑娘问话便冲她微微一笑,想认真辨认一下前方那拨人,但手上隐隐作痛,让她觉得有些吃力,只能温言说自己不知道。

    小丫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只能继续转头再往前方看,她发现苏桂正与那帮“陌生人”一一打招呼中。

    周妈妈从后头马车里取来烫伤药膏,呼唤在马车里收拾车毡的随柳出来帮忙。

    苏梅看周妈妈一脸担心的样子,忍着痛柔声安慰道:“妈妈莫急。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周妈妈闻之脸色沉了沉,一边扶着苏梅被烫伤的手,一边厉声尖叫道:“小伤?整壶热茶往你身上泼,还是小伤。那什么才是大伤?喊打喊杀皮开肉绽才是大伤吗?”

    随柳极其轻柔的卷起苏梅的衣袖,忽的被周妈妈的声音一吓,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些,就把苏梅给弄疼了,惹得周妈妈好一顿训。

    “行了,妈妈,别说了。只是个意外。”苏梅无可奈何的宽慰着,本想多说几句帮随柳挡一挡周妈妈的大嗓门,谁知惹来周妈妈更大一顿训。连着紫陌、嬛嬛、妙云三个都捎带上。苏梅只能暗暗叹气,默默怜惜她们四个被“殃及池鱼”。

    事实上,苏梅被烫伤确实是意外导致。

    前方队伍的骤停,让马车里的一切人与物都随惯性往前倾去。当时,苏梅刚听如蔚背完一首五言绝句。突如其来的骤停,使得桌案上的茶壶直直往左前方滑去。苏梅怕如蔚被热茶烫到,潜意识下就扑上去把小家伙护在身下。壶里的热茶一部分洒在褐色车毡上,近半则泼到苏梅右边衣袖上。好在,小如蔚只是受了点惊吓,没被热茶烫伤。方才若不是苏梅反应及时,怕现在就是如蔚小豆丁疼得哇哇直哭了。

    鹅黄色衣袖被卷到手臂上方,苏梅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片殷红,乍一看触目惊心。周妈妈忍不住又是一顿咒骂。

    小如蔚把悬空的脚缩回车前座上,撑着车板站起来,一把搂住苏梅的脖子,可怜兮兮道:“对不起,梅姑姑,都是蔚儿不好,才害得姑姑受伤。”

    苏梅被如蔚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给吓到了。听着耳边蠕蠕怯怯的稚嫩声音,小丫头微微鼻息喷在脸颊畔,苏梅的心霎时间就软了。她淡淡一笑,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柔声安慰道:“蔚儿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担心,姑姑没事。”

    如蔚偏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梅的伤口好一会,忽然道:“以前蔚儿摔伤时,四哥哥都说,吹吹就不疼了。蔚儿给梅姑姑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疼了。”话毕,在几个大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小丫头就把身子往苏梅右侧斜倾去,伸着脖子一通乱吹。

    苏梅猛地一惊,怕她摔下马车,急急一个侧身就要去抱如蔚。哪知动作幅度过大,一下子碰到伤口,瞬间疼得煞白了脸。

    如蔚原本是抱着苏梅脖子的,苏梅突然间一动,小丫头两手没抓紧便往后退了两步,在一阵惊呼中被云妈妈及时托住脑袋,一屁股坐了下去。

    苏桂一个箭步上前来,把小丫头从车前座上提起来,从上往下瞧了好几回,急急道:“可摔疼了?哪儿疼?快告诉姑姑。”

    小丫头扁扁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看到来人是苏桂时,忍不住往前扑去,奶声奶气的喊着姑姑。

    苏桂心疼的把如蔚抱在怀里,拍着小姑娘肩膀低声劝哄着:“蔚儿乖,不哭不哭,姑姑在这儿。”

    几步开外,白正春从震惊的人群里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母亲身边走去。和妹妹半月未见,着实有些想念。之前管事从青城回去时,曾经带回去妹妹病愈的消息,当时和妹妹感情最好的四弟就又闹着要来关内看妹妹。此次母亲特意让他从阿木伊不远千里运送薄礼进京,三个弟弟一直追问着求同行,年幼的四弟闹得尤其厉害。若非他半夜偷偷从后院溜走,怕现在还出不得阿木伊城。

    苏桂看儿子往这边走来,不禁扬起笑容,轻声道:“蔚儿,快抬头看看谁来了?”

    小如蔚听到熟悉的叫唤声,从苏桂怀里抬起头来。视线所及范围内,白正春微笑着的脸庞日渐清晰。小丫头眼神大放异彩,唇边漾出甜甜的笑容,高兴的喊着大哥哥。

    白正春笑语盈盈地从母亲怀里接过如蔚,柔声问道:“蔚儿好久不见。可有想哥哥?”

    小丫头搂着哥哥脖子不住点头,开心道:“想,每天都想。蔚儿每天都要想大哥哥、二哥哥三遍,想三哥哥四遍,想四哥哥五遍。”

    白正春忍俊不禁,故意拉长语调道:“噢,想大哥、二哥三遍,想三哥四遍,想四哥就五遍。看来蔚儿是最喜欢四哥了。”

    小丫头一下子傻了眼,忙急急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四哥哥说,让我每天都要想他五遍的。他说,怕蔚儿哪天就忘记四哥了。”

    白正春轻轻捏了捏小如蔚红扑扑的脸颊,微笑道:“我家蔚儿这么好,又怎么会忘记四哥呢?蔚儿,你说,四哥哥说这话是不是傻得不行?”

    小丫头听完摇头如拨浪鼓,一本正经的为她四哥申辩道:“四哥哥不傻。四哥哥对蔚儿最好了。”

    白正春被逗得哈哈直笑,一时间消弭了些许周遭的紧张气氛。

    (四)

    几步开外,苏桂皱着眉头看周妈妈往苏梅手臂上涂膏药,厚厚的一层,很是触目惊心。瞧苏梅那煞白的脸庞,苏桂忧心的问道:“很疼吧?”

    苏梅轻轻摇着头,道:“不碍事,几天就好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周妈妈给她包扎时,任是动作再轻柔,苏梅依然疼出了几滴冷汗。

    “轻点……轻点,周妈妈。轻点……。”

    看苏桂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样子,苏梅既感动又好笑,本想再多说几句话宽慰苏桂,可手臂上的阵阵灼热时不时抽疼着,让她说啥话都没说服力。

    白正春抱着如蔚从另一侧走来,见云妈妈已在一旁守候,便把小家伙轻放到云妈妈怀里,转身对着苏梅恭敬的行了一礼,无比恭顺道:“正春见过姨母。在阿木伊时常听母亲提起姨母,可惜多年来未曾有机会拜见。此次托了外堂伯公的福,来得毓京得见姨母,真乃正春福气。”

    苏梅闻声而视,细细打量着眼前恭敬有礼的年轻人。

    作为阿木伊城三大姓氏之首——白氏家族的长子嫡孙,白正春有着关外人常见的挺拔身段和铜色皮肤。丈余身高,如鹤立鸡群,在一群关内苏家人中尤为出众。饱满的额头下,神似苏桂的眼睛乌黑明亮,炯炯有神。独具关外人特色的高挺鼻梁,掩映着薄薄红唇。棱角分明的五官与方正脸型互为呼应,一派正直大丈夫的模样。修长挺拔的四肢掩藏在蔚蓝袍衫下,红宝石玉带衬得青年愈发俊逸。

    苏梅忍不住赞扬道:“姐姐真是好福气。所出的公子,个顶个的好。”

    苏桂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长子道:“也就这个成点气候了。等你见了另外三个,就知道自己夸早了。”

    白正春闻声而笑,道:“母亲这么说,儿子可就要为三个弟弟喊冤了。二弟最近本事见长,已经能独立处理钱庄事宜了。三弟前几日帮三叔管账,也是做得有模有样,三叔在祖父面前夸了他好几回。至于四弟嘛,近来读书勤快多了。之前还嚷嚷要进京考状元。”

    苏桂没好气的摆摆手,道:“你二弟本事确实见长。城东钱庄的账目让他管得一团糟,累得管账伙计熬了多少个晚上才把账本理出头绪来。这事儿,等我回去再和他好好算账。有他好果子吃。秋三儿不给你三叔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你三叔那是客气,公爹还当福气了。至于你四弟,回头我考考他功课,不过关的禁他一个月足。”

    白正春默默咽了咽口水,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母亲三两句话间,就把三个弟弟的底透了个底朝天。看来二弟这阵子要争取表现了。“母亲,时辰不早了,依我看,不如早些进城歇脚。也好给姨母找个大夫来瞧瞧。”

    苏桂哎呀一声,轻拍手道:“瞧我,都晕头了。大春说得极是。应当马上进城才是。李管事……。”

    立侍在一旁许久的李管事连忙走上前来,微微屈身听吩咐。

    “李管事,你赶紧先快马进城去,把……。”

    苏桂话还没说完,四弟妹伍氏赶忙上前道:“大姐且宽心,进京之时老爷随车就带得府医。我这就让人把大夫给大姐请过去。”

    苏桂轻笑一声,和煦道:“四弟妹有心了。方才车队骤停,阿梅为了保护蔚儿,伤得颇重。普通府医,怕是看不好。李管事,你先进城,投我名帖,把‘济世堂’的唐大夫给我请来。”

    李管事恭敬应声,转身就上了马,急速打马往西城门而去。

    伍氏一看被苏桂这样三言两语的拒绝了,顿时傻了眼,不禁望向身边的丈夫。

    苏员狠狠瞪了妻子一眼,走上前道:“大姐这一路辛苦了。大外甥说的是,还是早些进城安置才是。父亲已到京数日,一直念叨着大姐,总算把大姐给盼来了。”

    比起脾气急躁、做事不够稳妥、说话永远欠缺考虑的伍氏,苏员的这几句话显然得体得多。苏桂一边照旧寒暄应付了几句,一边命儿子整装出发。

    白正春带来的人均是白府下人,动作麻利,行事迅速,不到半个时辰,就重新点装好队伍。

    苏桂向四位弟弟表示亲迎的感谢,相约午后齐聚苏迢安处再行叙旧。

    车队重新整装后,白正春为首骑马,领着车队继续向毓京行进。

    此时,苏贸、苏贾、苏员、苏贯四兄弟才惊讶的发现,同行队伍里,不仅有苏赞府上的李管事,另有穿着亚麻色半臂、墨灰色短靴,挂银制腰牌的护院。眼尖的苏贸认出这是雍州苏府的下人打扮,大是吃惊。

    先是被苏桂浩浩汤汤的二十几辆马车震惊在前,再有被苏赞亲姐姐苏梅、苏赞府上管事和护院的接连出现惊呆在后,这一趟亲迎,可真够考验苏贸几兄弟心脏承受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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