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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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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的事苏锦时本无意打探过多,既然洪圆圆已然无事,父亲和母亲对太子遇刺一事双双讳莫如深然而苏家瞧着却也还算安稳,不像在等待高位之人秋后算账。尤其是亲兄苏明乔结束了在外的差事,回了家中可以休息几日,苏锦时终于得以安心。

    只是在去往庄子的路上,苏锦时的眼皮突突的跳。手指压到眼皮上好几次都平复不下去,叫她心神不宁,心思难定。连苏明乔讲那些往日里她最爱听的各地风土人情,都难以分散些她的精神。

    “锦时?”苏明乔担忧地唤了她一声,“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

    “我没事。”苏锦时浅浅一笑,“就是眼皮忽然乱跳个不停,压不住。所以有点担心。”

    “事在人为,有什么事情是动动眼皮就能左右的?别担心。”苏明乔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水囊,拧开盖子,递给锦时,“没用过,新的。对了锦时,忘了和你说,我这次去查水患,回来的路上绕道回了趟蓉州。”

    “哥你回了蓉州?你看见锦绣了吗?她最近怎么样?蓉州现在正是阴冷,她可有乖乖听话,好好穿棉衣,不随便踢被子?”

    苏锦时一连串的问话让苏明乔愣了愣,随即他失笑摇头。他比苏锦时大五岁,比二妹苏锦绣大十岁。虽然自问从小便对这两个妹妹关爱有加,却总比不过这两个小姐妹之间情深。

    说起来苏家发迹于蓉州,家族中的老人儿现今多半也生活在蓉州。与在长安出生长安长大的锦时不同,锦绣自小体弱多病,不便长途劳顿。一次,锦绣在蓉州病重,母亲干脆就带着锦绣在蓉州住上了三年有余。回长安之后的许多年份锦绣又多次拖着病体和蓉州的众多亲戚来往走动,所以在父亲苏渊这一脉的小辈中,族里长辈总更怜惜锦绣一些,逢年过节总惦记的也常是锦绣。

    夏末那会儿,蓉州来信,说是族里的二祖奶奶病了,念着喊着想见锦绣,锦绣就跟着在苏家侍奉了三十余年的余婆婆和律王爷专门安排的两个护卫一起回了蓉州。

    算算日子,这对姐妹数月未见了。

    “你和锦绣啊!”苏明乔身体往后一靠,“明明你们两个都算是我亲手带大的,论爱护程度,我也仅甘心居于爹娘之下。可你们两个啊,见了她,她叽叽喳喳问的都是你。见了你,你絮絮叨叨,问的都是她。我这个哥哥,白疼你们了。”

    苏锦时循着自家哥哥的声音望去,苏明乔嘴角微扬,一只手手背虚虚搭在额头上,眼中尽是笑意,哪有半分真的责备?

    “哥哥。”苏锦时轻轻扯了扯苏明乔袖子的一角,“锦绣从小身体不好,你也知道不是?以前爹娘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哥哥你照顾我们,我和锦绣又怎会不知?”

    苏明乔眼中的笑都快溢出来,嘴里却不肯放松:“可你听了锦绣的消息比看见我的时候开心多了。”

    苏锦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哥哥向来大气,这么多年来都不曾主动提起这种一家人还非要分个偏倚的问题,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都很开心,怎么会,我惦念哥哥,也惦念锦绣,我……”从来未想过这种问题,苏锦时说话一时间居然结巴起来

    苏明乔低低笑着,抬手对着苏锦时的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儿。

    “行了,和你开玩笑呢。”苏明乔把手里的水囊再递出去些,“还要让哥哥给你拿多久?”

    苏锦时紧忙接过水囊:“谢谢哥。”

    苏明乔的眉目同时继承了苏渊和温淑宁的优点,五官极为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双唇薄厚正好,泛着健康的气色。而那双眸子总是透露出这人的镇静和睿智,不言笑时轻易不会让人觉得他好招惹。可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又总是随性柔和,让人倍感亲近。

    就如同此刻,他看着苏锦时接过水囊后一边慢吞吞地小口啜着,一边垂眸观察水囊上面的纹路,他眼中温柔倾泻而出,尽是对自家亲妹的疼爱。

    “怎么样,眼皮还跳吗?”苏明乔问道。

    苏锦时本在琢磨手里这只水囊来自西域还是北漠,一听这话她恍然明白苏明乔刚才非要跟锦绣争上一争,仅是为了分散自己在眼皮直跳这件事上的担忧。

    苏锦时小脸垮下去,一口水险些呛到:“哥,你能不能别吓我。我刚才听你怪我更亲近锦绣,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你是我亲哥哥,锦绣是我亲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非要分出个亲疏远近啊。”

    “怪我,考虑不周全。“苏明乔轻轻在苏锦时头顶拍了拍,以示安抚,“锦时,哥哥知道你和锦绣同为女儿家,在一起说话办事总要比我这个哥哥方便些,哥哥绝不会因此不开心。我苏家儿女个个品行端正,苏家上下和和睦睦,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开心?只是虽说我不信这些跳财跳灾的传说,可我妹妹显然在因此忧心,我这个当哥哥的总不好听之任之。如若眼皮跳的说法只是一个约定成俗的传闻,那自然眼皮跳过了,一切照常即可。可如若这东西虽无法无据,却占了那么几分天意,那哥哥提前给我们锦时设置点为难却也好处理的事情,应掉我们锦时的担忧。所以妹妹,别生哥哥的气,嗯?”

    苏锦时心里一暖。从小到大,苏明乔都是这么贴心周全的护着她和锦绣。明明那中间的很多年,他也是个孩子。

    “我哪里会生哥哥的气?天底下有几个能像我这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哥哥。”苏锦时由衷说道。

    苏明乔朗然而笑:“锦时这几句话我十分受用,哥哥就愧受了。”

    说是愧受,然而那张英朗的脸上除了喜悦还哪有别的神情。

    苏锦时看着好笑,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怎样?哥哥这么一打岔,眼皮是不是就不跳了?”苏明乔目光落在苏锦时的眼皮一瞬。

    苏锦时正要说不跳了,眼皮却不听话的忽地狠狠一动。

    苏锦时心里咯噔一下。这短暂的沉默间,苏明乔以为她在感受。且将她的沉默理解为眼皮不跳了。

    苏明乔话音间有些许的得意:“看,我就觉得我的办法一定有用。哥哥说话很准的。”

    “吁……”苏锦时还未应话,马车外,突然听闻车夫高喊一声,随即车马就停止了前行。

    苏明乔和苏锦时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疑惑。

    苏明乔掀开帘子,问说:“为何停下马车。”

    车夫王印指了指路边的一棵树下:“少爷,那边好像躺着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明乔一手抵在额头放眼看去,果然,一颗雪松下蜷躺着的,可不是个人?

    已是冬日,任谁也不会好端端的躺在外面。苏明乔念在可能涉及一条人命,便和苏锦时说了声,独自下车查看。

    待苏明乔走近,才看清地上躺的是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男子。看样子已经晕过去多时,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着红紫。

    他正考虑该怎么处理此人,王印居然丢下马车中的苏锦时,也跟着来看地上躺着的这个人。

    苏明乔见状,他的不悦写在脸上:“你来做什么?这荒山野岭,你不在小姐身边护着,万一有歹人又该如何?”

    王印拱手致歉:“少爷,小的并非不忠心护主。实属有件在意之事,需要确认。而且锦时小姐已然同意,有所防备,还请少爷宽恕。”

    苏明乔向马车方向看去,见苏锦时就倚在马车窗前,对着他点了点头,苏明乔暂且忍下火气,询问王印:“你有何事需要确认?”

    王印蹲下去,叫了地上那男子半天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担心地站起,指了指男子脖颈间看起来轻飘飘的银项圈,然后颔首一拜:“少爷,小人来苏府前,原是西北衡州人。这项圈小人曾在家乡见过,是衡州北部一带,家家户户男丁下生之后都要佩戴的。看这项圈的花纹样式,大约是个富户人家,想来约是出门在外遇了阻难,才流落至此。”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求情。

    苏明乔随即了然。王印此人想必目力极好,再加上对家乡之物无比熟悉,才能远远发现银项圈的事情。而且这里是罕无人迹的郊外,他们若是不救,恐怕地上这个男子就要死在路边。

    苏明乔思量些许:“带回庄子。”

    王印喜不自胜:“小的谢过少爷。少爷宅心仁厚,必有大福。”

    苏明乔略一摆手,他救人又不是为了他人恭维。

    移步到树旁,寻了个看起来更好使力的地方,苏明乔蹲了下来。

    地上那人头发不知几日没洗,衣服不知几日未换。肃寒的天,苏明乔蹲在那人身边的刹那,居然迎面嗅到一股子臭味。

    可苏明乔似乎浑然不觉,他不嫌弃地结结实实地将那人抱起些靠在树上:“先叫锦时小姐换去夫人的马车。”

    这次来庄子,本是温淑宁苏锦时和各自的侍奉丫鬟一辆马车,苏明乔和他的随从白昔同车。

    因为苏明乔派了白昔做事,苏家兄妹二人又是许久不见,温淑宁才叫他们兄妹一车,便于说话。

    可如今要带个外人回庄子,就不得不考虑避嫌的事宜。

    苏明乔就等着苏锦时下了马车,才和王印共同将那名陌生男子抬到车上。

    不长的一段路,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平坦,二人在将那男子放在马车上时仍然没能避免再一次重重的颠簸。

    这一颠,原本昏睡的人居然醒了过来。

    “咳。”

    刚刚错身而过的苏锦时闻声回眸,就见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看了一遍他身边的景与人,一只无力的手抬起一掌的距离就重重落下,紧接着,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乃衡阳吴氏第十二世孙……”

    话没说完,人又迅速闭上眼,看样子再次昏过去了。

    声音虽小,苏明乔离得近,听得还算清楚。

    “衡阳吴氏?”

    苏锦时也听了个大概:“第十二世孙?”

    早在王印通知她换马车的时候,苏锦时就已得知此人或许来自王印家乡。于是兄妹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一旁的王印,试图得到一个结论。

    王印连忙摇头:“少爷,小姐,我虽认得项圈,但从未去过衡阳。衡阳吴氏,我也不知啊。”

    “罢了。”苏明乔钻进马车,“先去庄子再说。”

    庄子上久无人住,周边也并无大夫可以请来治病。即便遣人去长安城中找郎中,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时辰。好在庄子里有一位在苏家做事大半辈子、自称通医术的老者,给这位衡阳吴氏第十二世孙诊过脉,并拍着胸脯保证说吴生只是困乏过度,睡足了,醒来再吃些东西便好。苏家母子三人这才放了心,然后安排人给吴生擦了身,换了套新衣裳,等他睡醒。

    岂料到了月上高天,这位吴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苏锦时临睡前知道这个消息,琢磨着是不是人给冻坏了,就想遣人去找个正经大夫。便捧着个手炉,去了苏明乔的院子。

    苏明乔喜竹。苏家名下的产业,但凡苏明乔常住,都会在附近种上许多竹子。

    可惜寒日萧瑟,几只枯黄的光秃秃的竹子在夜色下偶尔随风吱呀作响。

    夜里听起来还挺瘆人的。

    苏锦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加快步子,来到了苏明乔卧房的门前敲响了门。

    烛火昏黄,苏锦时发现,在她敲过门后的短暂间隙,烛火打在窗上的影儿似乎猛地摇动了一番。

    “哥哥?你睡下了吗?我是锦时。有事想和你商量。”

    “锦时。”门内的声音如远似近,“你等一下。”

    “好。”苏锦时虽然有些害怕,却也知道半夜来哥哥这里多少有些唐突了。她左右看了看,手指捏紧了手炉,双脚跺了跺,发出声响,给自己壮胆。

    不长不短的时间,苏明乔终于给她开了门。

    “哥哥,吴生还未醒来,我想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就是现在天太晚……”

    “锦时,你先进来。”苏明乔没让锦时把话说完,就往她身后查看一番,让出路来让她进门。

    苏锦时原想站在门外跟苏明乔商量一下给吴生请大夫的事,见苏明乔似乎面色发白,神情也不似往常闲适反而带了几分紧张。她一手敛了敛裙,然后踏入苏明乔的屋子。

    苏锦时一进门,苏明乔便拉了门闩靠在门上。捂着左肋的位置,忽地猛咳起来。

    “哥!”苏锦时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她应该做些什么。就见鲜艳的血色渗出衣物,染红苏明乔的手指。

    “哥!”苏锦时连忙上前,下意识想替苏明乔堵上伤口。顷刻间,素净的手便同样染上血色。

    “锦时,别出声。”苏明乔艰难地说,“扶我到塌上去。”

    苏锦时扶着身负重伤的苏明乔,只觉得似乎一场狂风暴雨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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