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殿下,您是大兴的太子。不论您素日多么顽劣,满朝文武念着皇后娘娘的好,念着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历来没有为难过您什么。可是皇上将您交给了臣,臣担着太傅之名,就不能不负太傅之责。”
魏少初轻笑一声:“太傅的意思我听懂了,您就是要我好好读书做学问,父皇安排的考校你也不会帮我对吧。”
苏渊义正言辞地说道:“是。”
魏少初歪着些身子,重新审视自己这位太傅,开口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气儿:“自您成为我新太傅以来,太傅与我还从未说过像今天这样多的话。”
苏渊默了默:“殿下是不是想说臣落井下石?”
魏少初不答,全可当作是默认。
苏渊不急不忙地说道:“非我不顾师生之情,殿下,这些日子过去了,您还记得你与我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场景吗?”
魏少初冷静下来,忽然怔在原地。
“您当时进门来,手里拎了只鸟,嘴里叼了根草。臣问了您几句读书的事情,您认真回答过臣吗?”
魏少初羞愧难言。他没有,他当时看着新到手的鸟儿毛色新鲜,苏太傅的话,他没听进去几句。
“臣虽不是天降大才,可也有些勉强能为人先生的学识。臣那天想与殿下聊聊殿下对大兴的想法,殿下您还记得您是怎么敷衍臣的吗?”
魏少初的脸越发的热,他不自然地回答:“我说我乐得做个闲散太子。”
苏渊又发一问:“臣最后斗胆一问,您那天离开前问臣的那个问题,是否是对臣的试探。看臣对不对您的脾气,能不能做您的太傅?”
魏少初吃惊地看向苏太傅:“太傅,您,看出来了!”
“臣当时就看出来了。”苏渊语气间竟有惋惜,“您当时问臣,可知梁家贞观。梁家贞观,本是长安一家富户的少爷。后因奸人迫害,家道中落,被迫以卖画为生。岂料梁贞观天赋极高,真就让他画出了名。出名以后,他改名梁贞,为了告别那个对家破人亡无能为力的自己。然而殿下,您是大兴的太子,您不是梁家贞观。臣何能以此迎合殿下,眼看着您沉湎于自哀自怜?”
魏少初已经记不得上次如这般痛苦和吃惊并存,是什么时候了。
他看着苏太傅的目光,逐渐复杂。
“说起来,是我对不起您。直到今日,我连太傅您的名字都记不得。”
“皇上驾到!”魏少初的话音刚落,门外有内侍高声通传。
很快,内侍总管吉英进屋来宣苏渊前去面见皇帝。而魏少初,则被领了皇命的吉英带到了一个地方。
太学庙里的湖边,皇帝一身常服,召见了太子太傅苏渊。
弯弯绕绕的回廊,透过一座隔墙的精致花窗,魏少初可以清楚的看见湖边发生的一切,听到皇帝与苏渊的对话。
“他们!”魏少初一边指着湖边,一边侧目向吉英确认。
吉英颔首:“殿下,皇上要您安安静静在这里听着,等一会儿苏太傅离开了,您再去见皇上。”
“父皇这是何意?”
吉英答说:“太子殿下稍安勿躁。皇上什么意思,您一会儿就明白了。”
湖边,往日中气十足的皇帝声音比平常弱了几分。
“太傅,太子让你费心了。”
苏渊沉声说道:“臣职责所在,理应尽心尽力。”
说罢,苏渊跪伏于地:“请皇上降罪。”
皇帝连忙扶起苏渊:“卿家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苏渊十分认真:“皇上信任微臣,命臣做了太子的太傅。但臣能力微薄,不足以教诲太子,浪费了太子殿下的天赋,也辜负了皇上对臣的信任。臣有罪。”
皇帝紧忙宽慰说:“太傅,朕的儿子什么样的德行朕心里还是清楚的。皇后与朕经历过数不胜数的苦难,少初又是朕的第一个儿子。这些年朕虽屡次决定要严格规束太子,却每每心软,纵出太子如今的骄纵性子。倒不如说,让爱卿做这个太傅,是朕过分苛求了。”
“皇上言重了。太子殿下虽天性贪玩,但臣见着确实聪颖异常。早先臣随笔写的一篇文章,太子殿下只是拿起来看了一遍。偶然有一次,臣发现太子殿下居然隔段时间还能通篇背出来。臣想,若太子肯潜心修学,必是倾世之才。”
皇帝面上逐渐显出欣慰之色:“太子能有你这个太傅,实在是太子之幸。苏渊,刚才你和太子的话我都听见了,是太子太无礼了,朕脸上也无光啊。若你说不愿帮朕照看太子,朕自然不会怪你,但是作为儿子的爹爹,朕希望你能留在太子身边,规束着他。”
苏渊躬身领命:“臣必会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皇帝和苏渊说完话儿,就叫了太子过去。
“刚才苏太傅的话都听到了?”
“儿臣听到了。”
皇帝侧过身,背过手去广览湖面:“听完了什么想法?”
“太傅是个好人。”
皇帝觉得可气又好笑:“听了这么半天,就知道太傅是个好人?”
魏少初执拗说道:“苏太傅就是好人,不像以前的那些太傅,就知道告状。”
“告状告状,少初,你得知道,是你的所作所为有问题,才让人有状可告。”皇帝耐心规劝,“作为太傅,他们的职责就是指出你的不足,帮你发挥出你的长处。若人人都哄着你,顺着你,你做错了也不告诉你,甚至也不告诉我。那么少初,你告诉我,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自己不害怕吗?”
魏少初听着听着觉得有些委屈:“父皇,我是太子。旁人看我,都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唯恐拂了我的意,惹我不开心呢。很多时候我倒是想听真话,有人说吗?就说这太学庙,我三岁就去了。多少个太傅怕我一不开心就摘了他们头上那顶帽子,一句重话都不敢对我说。我有时候折腾折腾,闹一闹,其实也期望着有人能说我几句。可是,没有。父皇。很多时候都没有。”
皇帝感同身受般的叹息:“少初,你得习惯,而且你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会辨人识人。就算是寻常百姓,聪明人里也是爱夸人的比爱指摘别人的人多。这宫里的所谓聪明人太多了,别让那些聪明人把你带的愚钝了。”
“儿臣记下了。”魏少初望着苏渊离开的方向说道,“儿臣这次就觉得看错了人,儿臣看来,苏太傅人就挺好。不瞒父皇,这些日子我去苏太傅那儿跟打尖儿似的,苏太傅也没说怠慢我,每次我去太学庙苏太傅其实都准备了好多东西让我看。只是儿臣没用心罢了。”
“还好意思说!”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斥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今天不知道,明天也知道了。好好的太学庙不待,成天的跑到宣文馆扒人家门缝儿,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魏少初挠挠头:“宣文馆不是人多热闹吗……”
“说起来你很久没有伴读了。”皇帝温和许多,“安泰已经离开很久了。少初,你换个新伴读吧。明乔已经回长安了,不然让明乔那孩子陪陪你吧。”
皇帝就这样提起伴读的事儿。似乎被人戳中软肋,魏少初突然敛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儿臣不想换伴读。安泰不在了,儿臣这样,也挺好。”
魏少初那句“也挺好”,怎么听怎么勉强。
皇帝深深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他心知肚明,他这个外表骄纵的儿子,分明是相当孤独的。
伴读不愿换新的,皇帝自然而然想到选妃的事儿。
“洪家姑娘的事儿,想好了吗?若是想好了,这几日诏书就发下去了。”
魏少初如同被雷劈中,皇帝的问话让他忽然想起来洪圆圆的事儿还没来的及同他母后商量。
思来想去,这事儿左右瞒不过。
魏少初便把他害洪圆圆受伤,并且已经把洪圆圆送出宫的事儿一并说了。
“荒唐!”皇帝大怒,“选妃是儿戏吗?是吗?你可太能耐了!以前也就吓唬吓唬秀女和官吏,现在可好,还动上手了!就你金尊玉贵,别人家的儿女就不是爹娘的宝吗?”
“父皇,您变脸也太快了!儿臣说了,儿臣不是故意的。”
“混账!”皇帝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不是故意的就行了?洪尚书就那一个宝贝女儿,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抹过去了?若我是洪尚书,我也怨愤难平。”
魏少初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只敢小声嘟囔:“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你别生气了。再说,人家洪家女儿还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呢……”
皇帝一想到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必定收到一摞一摞弹劾太子的折子。
眼皮忽地突突直跳,皇帝一脚踹在太子腿肚子上:“你现在就给我回宫跪着!没朕的旨意,你不许起来!你不是不想选妃吗?好!以后朕与你母后都不给你选了,你想选我们都不给你选了。不喜欢读书?那你就别读!滚!”
皇帝越想越气,太子转身的时候又给了太子一脚。
太子少初疼的直咬牙,走出太学庙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上火。
但有一点他能确认。
他知道,洪圆圆的事情,父皇会帮他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