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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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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三十有二,京都人,家世清贫,祖上三代为官。”姜池趴在桌案上,手指点着卷宗,一字一顿的读着。

    半年前,湖广大旱,李清受命前往赈灾,后有民间组织举报李清贪污,一纸万民书闹到了京都,经查,李清府苑地底埋藏着白银整整五万两,而运往湖广那批救灾粮几乎每袋都惨了三分之二的沙子。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文官觉得此事蹊跷,疑团重重,不彻查便会让那皇威蒙尘。无奈之下,姜帝下令缉拿李清回京受审,可这人又离奇的死在了湖广至长安的路上。

    六扇门仵作给的尸检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李清全身上下无一外伤,死于心梗。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本来李清这案子已经定了论,断了案,家中男丁全部斩首,妇孺流放军营冲妓,可偏偏这时候又跳出一个洛清淮。

    洛清淮连跪七日于姜帝殿外,以命相压李清有冤。

    姜帝面对臣子之固执,只好将此案先缓着,交由东厂二审。但这个决定一出,朝野上下又是一众不满,没完没了的闹着。

    坐的有些累了,小姑娘向后一仰,手握卷宗,双腿搭在桌案上,吊儿郎当的没个样子。姜池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鸦青色的长发虽然束起,但还是有一小寸垂在了地面上。

    “嘎吱”一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端着果盘的阿潭。

    “殿下,莫要太过疲劳了,休息一下吧。”

    姜池慢悠悠的撂下卷宗,笑嘻嘻的捏起一块切好了的蜜瓜送入口中,然后满脸幸福的看向阿潭。

    “阿潭姐姐,我有你真是太幸福了呜呜呜呜,你这么贤惠,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男人。”姜池叽叽歪歪的撒着娇。

    阿潭脸上染了羞,伸出食指点着姜池的鼻尖。“殿下莫要胡说,殿下才是奴婢的福气。”

    叩门声响起,一人进来禀报。

    “殿下,刑部尚书洛清淮求见。”

    “带他来书房吧。”

    姜池理了理衣袍,阿潭点点头,轻声离开。

    —

    “三殿下金安。”洛清淮恭敬行礼。

    姜池摆摆手,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本宫没那么大的架子,喏,洛大人坐吧。”

    此时书房只剩姜池与洛清淮二人。

    “李清的卷宗我看了,洛大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吗?”

    洛清淮神色动容,攥紧双拳。“李兄不可能死于心疾,更绝无可能贪污。”

    “李清是被人谋杀的。”姜池似笑非笑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栽赃陷害,杀人灭口,有点意思。”姜池玩味的笑着,随手翻了翻卷宗,最后落在了尸检那一页。

    “李清的尸体如今在何处?”姜池问。

    洛清淮愣了愣,愤恨道:“在东厂,李兄出事后,尸体先是经了六扇门,然后便被东厂的人掳走了。””

    “掳走?你说话倒是有意思。”姜池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有些不解,像洛清淮这样悲喜都写在脸上的人,性子这么软弱,年纪又这么小,是怎么当上刑部尚书的呢。

    “你是怎么当上刑部尚书的?”姜池凑近了些,认真的盯着洛清淮。

    男子被她盯得脸色一红,闷声道:“自然是十年寒窗苦读考上的。”

    “明日本宫会去东厂查验一下李大人的尸体,你有个心理准备。”姜池低声道。

    洛清淮眼睛睁着,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像是一时失了声。

    片刻,一滴眼泪从洛清淮左眼落下,滴在了桌案上。

    “其实,直到现在,臣也很难接受李兄已走的事实,李兄与臣把酒言欢的日子还历历在目,李兄是那么一个心怀天下,善良慈悲的人啊,怎么落得个如此下场。”洛清淮苦笑着叹息。

    “洛大人,逝者安息,但生者仍要努力的活着。他的志向还需你来继承。”

    洛清淮怔住,“臣信三殿下,李兄与臣的命,此后便都交在三殿下手上了。”

    “本宫近日得了一匹烈马,不知如何驯服,想请教一下洛大人。”姜池笑吟吟地说。

    “殿下只需好生养着就是,那马儿早晚会被殿下的诚意驯服。”

    姜池被洛清淮的话逗笑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

    差人送走了洛清淮,姜池却久久坐在原位不动。

    她总觉得这人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

    “九叔,你在嘛?”

    姜池慢悠悠的走进一间院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院内枯草横生,唯有门前摆着一株绿植,翠绿色的叶子透着亮,看着被照料的极好。

    没人应答。

    姜池向里走了几步,一阵疾风在姜池耳边呼啸,她心觉不妙,脚尖轻点,飞出几步。

    “我说,九叔你要干嘛?”

    谢九沉默的注视姜池,抽出腰间的凛光剑,直指姜池。

    “来战。”

    姜池干笑着向前几步,急忙讨饶,“我哪打的过九叔您呐,我这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嘛。”

    谢九手腕转动,画了一个冰冷的剑花。

    不过眨眼,谢九便消失在姜池视线里。

    姜池一愣,耳侧传来了谢九沙哑的声音。

    “身后。”

    姜池抚剑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小姑娘刚意识到不妙,但为时已晚。

    “背不够直。”

    后背传来一阵脆生生的痛意,男人宽厚的手背打在姜池脊梁,而后蜻蜓点水一般收回,速度快的只见虚影。

    “心要静。”

    肩膀一痛。

    姜池忍着疼痛回身,依旧见不着谢九的人,正气愤时,膝盖又受了一击。

    就这样,谢九猫捉老鼠般的和姜池走了几个回合。

    姜池浑身上下现在就没有不疼的。

    她平复着呼吸,闭上眼,握着剑柄的手收紧,慢慢的冷静下来。

    她紧锁着眉,细细的听着风声。

    姜池扭了扭脖子,微微侧头。

    不对,不是这边。

    姜池眼睫微微颤抖。

    抓到你了。

    在谢九发动下场攻击之前,姜池抢先一步抬剑袭了出去。

    静了。

    姜池知道她这一回合赢了,睁开眼,手中的剑刃正抵在谢九眉心,须臾,一片枯叶从两人中间飘落。

    “你早该如此冷静,方才的痛本可以不受的。”谢九沉声说着,话语里带这些训斥的意味。

    “九叔,你真真不要生气了,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顶撞你的。”姜池扔了剑,小手拉住谢九的胳膊,软绵绵的撒着娇。

    谢九神色松动,眉目染些许上无奈,但仍强装着严肃。

    “说说,错在哪了。”

    男人不轻不重的拍掉姜池的手。

    姜池叹了口气,眼神躲闪,轻咬着唇。

    “我不该顶撞叔”

    “是么?”谢九没搭理姜池的小把戏。

    姜池愤愤的跺着脚,认了命。“好吧,我不该不听叔的话,就那么离开苏州。”

    谢九还是摇摇头,“你怎么不懂呢,阿也。”

    “你那日明知糕点有毒,依旧铤而走险,做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你这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情。”谢九冷声喝道。

    姜池咂舌,“九叔,我从小就和那些毒物为伍,更何况我这副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一般的东西对我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姜池身份特殊,谢九又是个高瞻远睹、喜欢未雨绸缪的,打姜池七岁开始,谢九便教她一些平常的药方,以备不时之需。但谢九教她更多的,是毒。姜池也是个胆子大的,那些年里,没事就以身试毒,吃吃这个毒药,品品那个毒药的,久而久之,身体里也形成了大半抗体。

    “那断肠散是一般的毒吗?你知不知道你在鬼门关已经走了一遭了?若不是我回来了,碰上那毒你必死无疑。”

    “阿也,九叔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凡事不要总想当然,你以为什么就是什么了?切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谢九生的本就高,此时抱着胸低头审视姜池,更是让她有了极大的压迫感。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姜池不满的嘟囔着。

    谢九眼神一冷,姜池心下无奈,连连认错。

    “知道九叔是为我好啦,已经记住了,下次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谢九看着眼前的女孩,柳眉弯弯,一双桃花眼中黑白分明,清澈而明亮,每当注视着谁的时候,满目深情,惹人沉沦。

    姜池笑眯眯的样子,和谢九记忆里的某个小女孩重合。

    一晃眼,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谢九抬起手,抚摸着姜池海藻般柔顺的乌发。

    “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没比我巴掌大多少,整日哭唧唧的,稍有一个不开心,就开始闹,小手不大,指甲也不长,却能给那嬷嬷的脸抓花。”

    那时候谁抱姜池,她都不乐意,只要离了谢九怀里,就开始哇哇大哭。

    “过了很久我再见你,你已经长到我小腿那么高了。几年不见,你就给你叔忘得一干二净。一眨眼,十来年了,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说着,谢九对着一旁的空气比了比。

    姜池眨眨眼,她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注视九叔。

    还真是,一眨眼就十一年了,居然给她养这么大了。

    姜池记忆里第一次见谢九,谢九还是个少年郎,脸上没有什么褶子,眼尾也没有细纹。公子人如玉,谢九俊美的很,一点都不像现在这幅老男人的样子。

    那时候,姜池刚到苏州,一进池雨宫,就见谢九直直的站在庭院里,脊背如青松一样笔直。

    姜池当时傻乎乎的问谢九是谁。

    谢九说:“你以后叫我九叔。”

    姜池没给谢九这个面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一个下午,姜池也没叫出那声“九叔”

    谢九的身影在艳阳下不知为何还显得如此落寞,九叔很少说这么多话,记忆里的谢九一直寡言少语,是个沉默内敛的人。

    姜池感觉的出来,九叔很难过,他在思念一个人。

    “好好活着,阿也,肆意的活,快乐的活,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你想做的事情。”谢九微微笑着。

    “这是小姐当年的原话。”

    姜池错愣一下,弱声问:“是我娘吗?”

    “她很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虽然她不能陪你长大。”

    姜池没说话,她也有些难过。

    “姜池,九叔知道你长大了,由不得我。但有些事情,你自己该明白,该做的大胆去做,不该做的,你忍也得给我忍住了。”

    “你是九叔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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