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耗油

    素芹一个人在锅台上忙活，她正在耗油，这会儿大锅里已经有了半锅的油，油梭子（方言，同油渣）滋滋的冒着油花，香气一阵一阵的透过厚门帘儿窜进屋里。

    刘莉迷迷瞪瞪的吸吸小鼻子，“咻”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她手脚并用的爬到炕沿，然后趴平，先将两条小短腿转到炕沿外头，小身子再一挪一挪的往外蹭，直到小脚丫点到地，才松开了扒着炕的两只小胖手，“蹦蹬”下了地。

    “妈，妈，你做啥饭捏？忒香啊。”刘莉不敢靠锅台太近，她害怕油点子溅到她手上，她被油点子烫过，可疼捏。

    “妈耗油尼，吃油梭子不？”

    “吃。”

    “等着。”

    刘莉便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

    素芹拿来一个粥碗，捞起四个小点的、快榨干的油梭子，颠了颠后放进碗里，迅速撒上细盐，再将碗放在大闺女的手里，“吹吹再吃啊。”

    刘莉小姑娘小心的把碗放在并拢的双腿上，两只小胖手捧着，撅着小嘴呼呼的吹气儿，小模样忒好看啊，“妈，能吃咧没？”

    “再吹吹。”

    刘莉小姑娘听话的继续吹气儿，“妈，能吃咧没？”

    “再吹会儿。”

    刘莉小姑娘再吹，“妈，能吃咧没？”

    “吃吧。”

    刘莉小姑娘抿嘴一乐，一只手护着碗，一只手抓着油梭子就往嘴里塞，“好吃。”小姑娘吃的满嘴油光、心满意足。

    等油梭子榨干净了，素芹撤了火，先用笊篱将油梭子捞进盆里，再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将油舀到大瓷罐儿里，别看这阵儿油是锃亮锃亮的黄色液体，等冷却之后就会变成奶白色的油脂。

    “妈，没吃够？”

    “不吃咧啊，明儿晌火儿妈给你包油梭子饺子啊，想吃饺子不？”

    “想吃，今个儿吃。”

    “明个儿吃饺子，今黑街儿（方言：同今晚）烙饼。”

    “不，吃饺子，不吃烙饼。”刘莉小姑娘不高兴咧，小身子扭啊扭的哼唧。

    “吃饺子，孩子想吃就吃呗。”凤起知不道啥时候醒来滴，掀开门帘子就听见他大闺女说想吃饺子，这年头又不是吃不起，他家更不是吃不起？

    素芹没好气的白了凤起一眼，“刚耗完油，锅上都是油。”包饺子就得刷锅，那不浪费了么？烙饼多好！锅上的油不浪费，烙完饼直接倒水熬汤，油都不用放咧，从小她妈就是这样教她滴。

    凤起一听就知道媳分儿的想法儿，他立刻哄他大闺女，“莉呀，爸爱吃烙饼啊，今个儿吃烙饼吧，明个儿包饺子，中不中？”

    刘莉不愿意。

    凤起再接再厉，“明个儿集上爸给你买糖葫芦，中不中哎？”

    “中中中。”刘莉高兴的直蹦跶，小油手拍的“啪啪”响。

    凤起给了他媳分儿一个得逞的眼神儿，素芹嫌弃的别过头去，知不道哄孩子有啥可得意滴？

    凤起想的却是，省滴那点油钱估摸着还没有一根糖葫芦钱多捏？知不道她抠抠索索的图个啥？

    反正一家四口都挺满意，凤起吃到了他爱吃的烙饼和积菜（方言，同酸菜）汤，素芹用油锅烙了饼，还没放油熬了汤，刘莉小姑娘有了一跟糖葫芦的念想，至于最小的那个，吃饱咧就中。

    睡觉前，素芹将一大瓷罐的油搬进了橱子里，盖上盖子，厨子门儿也小心的关好。冬天冷，堂屋里不烧火的时候就不暖壶儿，油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明早起来肯定能冷透，不过素芹不会等到明个儿，而是在睡觉前就将油罐子搬进了厨子里，因为防着耗子偷油啊！

    新房子，又是洋灰地，一般不会招耗子，但哪也说不准，有没有院子里的耗子偷偷跑进堂屋地？

    回到屋里，一大两小已经睡的呼呼滴咧！凤起的被窝在炕头，炕头最热，素芹睡不了，孩子们也睡不了，上火，但凤起从来不怕热，只怕冷，这点儿倒是跟他妈挺像。

    素芹的被窝紧挨着凤起的，然后是她老闺女的，以前她大闺女挨着她睡，有了小的，大的就靠边咧。

    素芹先给她大闺女掖紧了被子，又摸了摸老闺女的褥子，没尿，最后脱鞋上炕，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电灯泡的开关在柱子上，不过不用担心，炕沿下头就有灯绳儿，素芹摸到了灯绳儿，一拉，屋子里就陷入了黑暗。

    庄里头没有路灯，没月亮的时候，一拉灯那是忒黑呀！

    但今黑街儿天晴，有月亮，月光还能透过窗帘透进来，素芹想，明年入冬之前，她一定要换一个更厚的窗帘儿，就那种光面绒滴，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