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户口
凤起媳分儿出了月子，素芹妈就带着赵素娟家去了。
素芹奶完孩子，凤起就接过去拍奶嗝儿，素芹这才端起碗来吃饭。
她这个月子做的好哇，吃的好，睡的好，不像养活她大闺女那会儿，一大家子一块儿过，想吃个好滴，中，大家伙儿一块儿吃，那就费钱捏，吃一两回婆婆还舍得，多吃几回婆婆就不愿意咧。
这回可不一样儿，她隔一天儿啃一个猪爪子，隔两天儿喝一锅鱼汤，顿顿菜里都有肉，她妈还舍得放油。
那会儿晚上孩子拉喽、尿喽，她得自个儿起来拾掇，这会儿她就只管睡觉，她妈和素娟就把孩子哄好咧。
那会儿出了月子她还得下地干活儿，这会儿出了月子就过年猫冬，地里啥活儿都没有。
所以，素芹整个人红光满面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我们老闺女，忒会找时候儿，满月后还有十几天儿就过年儿，我正好儿能把家里拾掇、拾掇，你明个儿去集上看看，割块肉回来，再买点猪下水，买几条带鱼，哦，得买板油，多买点儿。”
“嗯呐，”凤起答应着，“给前头和草庄上的年礼一块买喽吧？”
“买喽吧。”
“爸，买猪爪。”刘莉从饭碗里抬起小脑袋，用一双与凤起一样一样儿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她爹。
凤起没犹豫就答应了，“中，给你买。”
刘莉欢喜了，继续吃她的饭。
素芹也欢喜，揉了揉大闺女的小脑袋，问凤起，“今年儿的年礼你打算咋给？”
“五斤肉、两瓶酒、一盒点心，二十块钱，中不？”
跟去年的一样儿，素芹没意见，“酒和点心买好滴。”
“中。”凤起心领神会，节礼不变，档次提高嘛，“我明个儿先把闺女的户口上喽，要不大队就没人咧。”
“嗯呐。”
第二天一大早，凤起去了大队。
刘凤文是大队的书记员，看到凤起就知道他是来干啥的，“凤起哥，给小侄女上户口来咧？”
“嗯呐，福来大哥捏？”
“他一会儿就来，”凤文凑到凤起跟前，“耶个儿（方言：同昨天）常连给他儿子上户口，罚了三百块钱。”
“咋罚钱捏？”
“日子没到呗。”
“到了呀，我算过。”
“啊？那你一会儿问问福来大哥。”
“嗯呐，得好好问问。”
田福来是村长，负责计划生育工作，上户口也算计划生育工作。
田福来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干村长有五、六年了，在庄里头的人缘挺好，“凤起来咧？上户口吧？把户口本给我。”
凤起没把户口本递给田福来，“福来大哥，你先把国家政策给我说说，咋样儿罚款，咋样儿不罚款？”
“不是庄里头广播过么？每对夫妻允许生俩，大的和小的差两年。”
“差两年就不罚款？”
“嗯呐，不罚呀。”
“那我大闺女七七年八月生人，我老闺女七九年十一月生人，差了两年，不罚款吧？”
“罚。”
“为啥耶？”
“差两年不是你那样算滴。”
“那咋算？”凤起有点懵。
“国家政策说的是，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必须超过两个自然年。”田福来特别强调了“自然”两个字，凤起是有文化的，这样说他能听明白，但庄里头都是大老粗，他这样说很多人听不明白。
他一般是咋说滴？他是这样说滴，“如果你家老大是七七出生的，那么老二就不能七八和七九年出生，八零年之后出生就不罚款咧。”
凤起明白咧，他就有点苦恼，觉着这三百块钱罚的有点心疼，这得多吃多少肉哇！
“把户口本拿来吧，你又不是超生，罚滴钱不多。”田福来宽慰道，超生那是能罚的倾家荡产啊！
凤起不甘不愿的翻出户口本，“哎，等会儿。”
他突然想起个事儿，他媳分儿跟他唠嗑儿的时候说啥来着？说“这个孩子要是在阳历年儿后养活就好咧！”对，阳历年。“凤文，阳历盘（方言，同日历）尼？”
“阳历盘？这儿尼，新滴。”凤文连忙把阳历盘递给凤起。
凤起翻到最前头，从一月一号开始往后翻，翻到一月四号，他就乐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啥捏？”田福来被凤起搞得一头雾水。
“哈哈哈……笑我老闺女忒会挑时候儿，来来来，福来大哥，给我闺女上户口，”凤起把户口本递给田福来，“按这个生日上。”
田福来拿过来一看，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咧，他耶个儿刚给常连家的儿子上的户口，凤起家的老闺女又是跟那小子一天儿的生人，他还罚了常连家三百块钱。
这可咋整？他拿着笔，犹豫来犹豫去就是不想写啊！
“福来大哥，写呀，我闺女是阴历七九年十一月十七号生人，阳历生日是八零年一月四号，正好儿符合国家政策哎。”
凤文给凤起树了个大拇指。
庄户人家只认阴历，生日也都是过阴历生日，上户口也一样儿。
但其实吧，人家城里头都是过阳历。凤起给他闺女上阳历生日，没毛病呀！
是啊！对着尼，田福来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怪刘凤起的脑袋瓜子转的快，他翻开户口本，翻到刘莉后面的空白页，“姓名？”
“刘英，英雄滴英，不带王字旁。”凤起回答。
“性别，女，出生年月，一九八零年一月四日……”
填好户口本，田福来拿过他右手边的硬壳夹子，按照户口本上的编号找到对应页，将刘英的性别及出生年月填好，“好咧。”
凤起接过户口本揣在兜里，“谢咧啊，福来大哥。”
“谢啥耶？”田福来招招手。
凤起很有眼色的凑上去，“哥，啥事儿？”
“别跟别人说啊。”田福来小声道。
“知道，放心吧啊，走咧！”凤起又不傻，他才不说捏！家去还得跟他媳分儿说说，有人问的话，就说罚了三百块钱，哈哈哈……一会儿多割点儿肉。
凤起扛着麻袋回家，撂下就往屋里去。
“回来咧？”
“嗯呐。”凤起没空搭理他媳分儿，抱起他老闺女就狠狠亲了一口。
“你干啥捏？身上有冷风，”素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欢喜啥捏？”
凤起把孩子放回炕上，“欢喜啥？欢喜我老闺女给我省了三百块钱。”
“嗯？咋回事儿？”
“媳分儿，我跟你说啊，常连家被罚了三百钱，咱家没被罚，”凤起那个得意啊，“咱大闺女跟他大闺女是一年儿滴，咱老闺女跟他儿子是一天儿滴。”
“哎呀，快说，咋回儿事儿耶？”素芹心里猫抓似的。
“我先前儿没把国家政策弄明白，老大、老二差两年不是可丁可卯的两年，是不能在两年里头生。我给你打个给比方啊，老大今年生的，那明年、后年都不能生老二，得大后年生才不罚款，就是老大今年正月生滴，老二后年十二月生滴都不中，都得罚款。”
素芹点着手指头算，“妈呀，那都差三岁咧，还罚款？”
“嗯呐。”
“那咱闺女咋不罚耶？”素芹想不明白。
“哈哈哈……我给闺女上的阳历生日。”
“阳历生日？”素芹一拍大腿，“咱闺女是阳历年后生滴。”
“对呀，咱闺女是八零年的人，正好不罚款，哈哈哈……”
素芹也高兴坏了，省了三百钱那！
“哎，媳分儿，我跟你说啊，别人要是问你罚款了没？你就说罚了啊。”凤起叮嘱道。
“为啥？”
“看你傻啦吧唧滴，常连家罚咧，咱家没罚？他不得有意见？他要有意见喽，去大队里吵吵咋整？咱不能把福来大哥装里头，知道不？”
“嗯，知道咧。”
“我把东西买咧，多买了半扇儿排骨，你不是爱吃么，我大闺女也爱吃。”
“好咧，我拾掇去。”
“快去。”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完晌火儿饭，凤起和两闺女就在炕头上眯着咧，庄里人猫冬，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