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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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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绑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被两个虎背熊腰模样的士兵一左一右盯住,苏慕彤只能听话被“请”回楼上。

    仍是那间少帅卧房。

    空置的椅子还搁在房间中央,大床的床单被折腾的褶皱一片,其他角落也

    不少狼藉一一显然都是苏慕彤不久前留下的罪证,还没人整理。

    虎背熊腰的士兵十分知趣地停在了房外,没跟进来。房门被他们从外面关上。

    屋里于是又只剩下两人。再次走进这个房间的苏慕彤格外心虚。“少帅,你………”

    “还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男人声音平静,方才在一楼天井旁的冷淡半分不余。他坐进椅子里,示意向房间内柔软的床。

    “折腾一晚不累么?休息去吧,我守着你。”

    苏慕彤怔住。她着实没想到,蒋禹州让她上楼来,竟然真是要叫她上床休息的。

    尽管不解,但苏慕彤还是很遵从本心一一这一整晚就没消停过,还总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职业态度撑着,她真快忍不住消极怠工以便停录了。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旁,迟疑了下便解了那双累人的高跟鞋,坐到床上又顺着床边侧着趴下去了。

    原本披在身上挡风的军袍被她扯了扯,刚好当作了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女孩儿的腰腿。

    那军袍极长,衬得苏慕彤身形都娇小许多。

    蒋禹州只沉默看着。

    他一动未动地坐在椅子里,单手侧撑,眸里情绪深浅起伏,黑漆漆的。

    房间里安静得很。

    苏慕彤越趴越有点困倦,几次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在这会儿睡过去,便强撑着朦胧的意识和蒋禹州说话:“节目剧情算是……录完了么?”

    “嗯。”

    女孩儿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软了。“那节目组怎么还不叫停呢……”

    “要到0点。”

    “0点啊…这也太折腾人了”

    “嗯。”

    女孩儿没了动静,气息也匀平下来,似乎是睡过去了。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埋在臂弯间,微微卷翘的眼睫安静地阖着,一点小小的阴影拓在白晳秀挺的鼻梁旁,恬静美好。

    蒋禹州无声看着。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儿睡颜的。

    记不清是具体的哪一年了,他的生日,那时候他还在蒋家住着,那一晚,因公司里的一支mv录制出了问题,他回去得格外晚。

    已经过了12点,生日早就结束,他从玄关进厅,身上沾着寒凉夜风的大衣交给佣人,再一回身,便见个穿着奶白色高领毛衣的女孩儿,就趴在侧厅的沙发里睡着。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苏家惯养,天生丽质,长发乌黑得鸦羽似的,更衬得脸蛋娇俏,雪凝的肤玉雕的骨一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佣人见他望得久了,主动开口,有些没办法:“苏家这小姐真倔呐,劝都劝不住的。昨天下午来给您过生日,到了晚上,跟她说了您回来的晚,她还是要等一一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那晚的后来,是蒋禹州把她抱去客房的。

    大概是熬得困得厉害了,女孩儿一点都没醒,等放她到床上,还翻了个身,轻咂了咂嘴,唇瓣润了层水色,艳红得勾人眼。

    蒋禹州蓦地回神。

    望着不远处床上的女孩儿,他眼神深了深。

    默然几秒,他起身走过去,无声地坐到床边,垂眼看着女孩儿安静的睡颜,苏慕彤说得对。身外人事,他不挂怀。旁人如何,是喜是怒是哀是乐,他也从来漠不关心。

    他是从小如此的。

    以蒋家家门,寻遍名医也只说心理障碍,情感冷漠症是药石罔效,要善加引导、免得以后向恶。

    既然治不了,蒋家父母便引导。教他礼、教他分度、教他人与人之间恪守的界线,于是经年累月,礼数分度严谨自守,而在那之外,多一分蒋禹州也不会故。

    他习惯了,不管也不在意旁人如何。

    但不知不觉,记不起何时开始,他人生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例外一一明明已经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那一晚女孩儿每一点神色变化,一皱眉、一矜鼻、一动唇,都栩栩如生地刻在脑海里一样。

    甚至就连他记不清脸的那个佣人说过的那句和她有关的话,每个字的每个语气,他都能回忆起来。

    犹在耳边。

    而在他记忆最深里,那晚之后的第二天,女孩儿醒来,在蒋家的后花园,

    家里的佣人玩笑着打趣着这个三天两日往蒋家跑的苏家小姐。

    “彤小姐,你是不是喜欢我们蒋少爷啊?”

    “胡说。”女孩儿一本正经地背着手。“苏家里我一个哥哥姐姐都没有,我是拿他当哥哥。”

    蒋禹州不懂感情,更不懂少女心思。她说想要一个哥哥,那他便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两个字,画地为牢,抹掉了所有他还未看懂未看清的,便只剩下哥哥,他不懂感情人性更不懂给予。

    他只等她索取。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予取予求。

    这就是他对蒋禹瑶说过的。于他而言——

    【她从不一样】。

    那时他曾看见,这份不一样里满藏私心,却被“只要为她好就够了”的迷雾给遮盖着。

    直到当初《燃雪》剧组那场亲密戏给他掀开自己欲望世界里的一角。

    直到看她向裘辰逸表达倾慕。

    直到今晚齐格飞从他面前带走了她、两人亲密舞蹈、而她为齐格飞“背叛”了他,迷雾散了。

    “只要为她好”原来不够。

    他想要她。

    是最自私、最容不得别人分享丁点的那种想要啊。蒋禹州垂眼,回神。

    他的手已无意识地抬起,离着女孩儿吹弹可破的面颊只余下分寸的距离。她柔软的呼吸吹拂在他的指掌间,那温度灼灼,是享受更是折磨。

    身后房门被人叩响。

    门外人低声:“少帅,还有五分钟便0点了。”

    这声音惊动了床上浅睡的女孩儿。

    她眉心微皱,过了几秒轻动了动眼睫,慢慢醒过来。

    苏慕彤揉着眼睛坐起身,打了个呵欠。“0点了么?”

    “还有五分钟。”蒋禹州起身,“我送你下楼。”

    “少帅你可真仁慈,还亲自送我去‘刑场’么?不过我觉得我的同伴对你应该不怀好意,他们不会介意顺手也给你一颗枪子儿的。"

    那人没回答。

    苏慕彤穿好高跟鞋,理了一下旗袍和长发,跟在男人身后往外走。下楼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少帅的未婚妻救回来了吗?”

    “嗯。”

    “她没出什么事吧?”

    “她很好。"

    苏慕彤偷偷撇了下嘴角,“她是很好,被你利用的小舞女却死定了。少帅有没有觉得良心不安,想要给我点补偿?”

    蒋禹州停身,侧过视线来望她。

    “什么补偿?”

    苏慕彤愣了下,随即玩笑。

    “反正你的密报和未婚妻已经安全送走了,少帅干脆和我一起死呗?”

    旁边副官闻言大怒。“胡说!少帅月底就要回去与judy小姐完婚了!”

    苏慕彤一怔。

    几秒后,她垂眼,“这样啊。那祝少帅与未婚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泽延绵,长命百岁。”

    男人默然片刻。

    “不能一起死。”

    苏慕彤恹恹的,不想去看这负心汉,往已经离着不远的府门走。“嗯嗯,你还有良妻美眷,我知道了。”

    男人驻足。

    “我只送你到这儿。”

    苏慕彤顿了下,回头,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在府门外挟持你的?”

    副官表情顿时警觉。

    蒋禹州却知道她是玩笑,没搭茬。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所以不能一起死。”

    骗她去死还这么多花话。哼。狗男人。

    少帅府的府门大开,穿着蓝玫瑰旗袍的舞女走出来。府门在她身后关合,迫不及待似的。

    再次在心底重复了几遍“狗男人”后,舞女走下面前的石阶。石阶下几米外,站着之前夜市上给她塞纸条的女摊主。女摊主表情冰冷地看着她。

    “还有三十秒到0点,密报你可拿到了?”

    苏慕彤平展了空荡的双手,眼神无辜。“您看我像是拿到了吗?”

    女摊主表情更冷。

    “0点一过,任务未完成就是个死,你可清楚?”苏慕彤点头。

    “您带表了吗?帮我数数还剩几秒可活的?”

    “自己数。”

    苏慕彤无奈,“我又没戴表。”

    “你脖子上不是挂着个怀表吗?”

    “我干吗要把怀表挂在脖一﹣”话声戛然一停。

    下一秒,苏慕彤瞳孔轻缩,她猛低头,看向身前那串夜市里时由少帅亲自给她戴上的蓝宝石项链。

    中间那块宝石在月光下熠熠闪着。

    又一秒后,0点到了。

    项链“咔哒”一声轻响,在女孩儿托起的白净掌心里,蓝宝石盖面弹开,内里藏着的怀表露了出来。时针分针一起指向12。

    与之同时。

    一方折疊起来的纸片,从怀表里落进女孩儿掌心。

    “一一砰!”

    身后少帅府里,一声低闷的枪响撕开了夜色。

    捏起纸片的手一抖。

    臾后,女孩儿抬头,笑容轻飘,像叫风一吹就要散了。

    “喏,您要的密报。”

    “…我拿到了。”

    第二期播出时,屏幕在此暗下。

    漆黑的屏幕间,慢慢斜着攀起一支血红色的玫瑰花。与之交叉撑起画面的是一杆凛冽的□□。

    背景音出。

    童声稚嫩:“奶奶,您在听什么呀?”

    “这个啊,是个录音带。”

    “那上面这句话读什么呀?”

    “这个读…”声音苍老沉缓地答,像是长长叹出一ロ气,“逝者已矣,生者一一如、斯、啊。”

    话声戛然而停。

    窸窣之后,又有像经年太久、磨了带似的沙哑质地的录音轻响起:

    【密报是什么?】女声轻问。

    【是我身家性命。】男声缓答。

    蓝玫瑰与枪的背景前,一行字终于缓缓浮起:

    “今生尽付于你。”

    这期综艺录完,天色早已黑沉。

    邹瑜和夏诗涵那边的视角还缺几个镜头需要补录,被精益求精的节目组留下来“加班”。

    裘辰逸是最早结束任务的,提前便离开,于是只剩下苏慕彤、蒋禹州、齐格飞三人,一同从录制主现场的“少帅府”出来。

    “坐这个一回旅馆”

    看着面前这实实在在的马拉车,齐格飞震惊了。

    随“车”的小哥笑得怪不好意思的。

    “影视基地出去的这一段是石板路,那种大车不好进,还容易压坏石板,所以人家基地里不让开进来一一基本都是这种平板车替代。”

    苏慕彤也有点哭笑不得。

    她随苏父去过马术场,练过骑马一一但乘坐马拉着的平板车,这绝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惊讶之外,她还有点好奇。

    那工作人员从平板车后搬下来一个箱子,显是用来垫脚的,搁到地上他便笑着看向三人。

    “一车两位,哪位先来?

    齐格飞犹豫了下,一咬牙,踩着箱子踏上平板车,上去后还晃了晃。小哥眼神一闪,冲剩下两人笑,“劳烦两位坐后面那辆。”

    齐格飞惊愕回头,“那我这辆”

    小哥笑眯眯的,“我陪您坐这辆啊。”

    齐格飞隐约感觉不太对,但他没来得及向苏荷表达遗憾,就见这小哥已经连忙上来了。

    像是生怕平板车旁那两人坐不到一起去。苏慕彤和蒋禹州别无选择,回头去了后面那辆。

    为了安全起见,影视基地这些拉车的马的速度被训练得非常平缓,即便是在这不算平坦的石板路上,顛簸也远不如苏慕彤想象中的程度。

    车上是相对两条垫着软垫的长木箱,两边都有护栏。

    这一路轻飘飘的颠簸,晃了没一会儿,苏慕彤之前那点困意就又被晃上来了。她硬扛了两分钟,中间一不留神便昏沉了意识,身体跟着马车一仰,险些跌出去。

    所幸蒋禹州一直没移开注意力,第一时间伸手把人拉了回来。

    苏慕彤被这失重和拉力刺激,猛地醒回意识,惊起点冷汗。

    “谢谢”

    话未说完,她手腕上拉力未松,而对面的人起身,坐到她这边长木箱的最前侧。

    “禹神?”

    苏慕彤茫然,眼底带着疑惑的困意。

    蒋禹州不言,手一用力,拉她俯身。苏慕彤再回神时,已经枕到那人腿上了。

    “睡吧。”

    军袍大衣被扯上肩,一直掩住了女孩儿的全身,连那颗眼神茫然的脑袋都未放过。

    苏慕彤眼前黑了下来。

    隔着军装长裤,熟悉的清香气息里,陌生的体肤温度传上。

    苏慕彤的脸颊红了,藏在黑黢黢的军袍下面。

    马车停在了影视基地外的小旅馆前。

    这附近本就是郊区,除了这被包场的小旅馆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店铺设施,人也极少。

    再加上此时深夜,除了进出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外,旅馆前已经没人了。两辆马车前后停下。

    提前接到消息过来领几位嘉宾入住的临时助理都在门外等着,此时见平板车停了,三个临时助理一齐上前。

    坐在车上的只有蒋禹州和齐格飞。

    其中负责苏慕彤的女助理一愣,疑问:“苏小姐没有一起回……”

    话声停住了。

    坐在长木箱上,一身少帅军服的男人回眸,目含些许凉意。女助理下意识便噤了声。

    而直到此时,她和旁边那个来接蒋禹州的男助理才突然发现一一车上还有一个人。

    只不过不是坐着的,而是以一个引人遐思的暖昧姿势,安静地睡卧在男人的腿上。

    没全遮住的军袍下,垂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手腕的主人连停车都未察,显然之前黑暗安静又带一点点晃动的路途,已经让她睡熟了。

    几个临时助理僵在风里。

    一个个脸色像放烟花似的,五颜六色地变。

    夜越深越凉,睡在外面显然不能太久。

    蒋禹州默然片刻,抬手,将身前的女孩儿以幅度最轻的动作抱了起来。

    车旁两个助理回神,连忙垫上箱子,目睹男人抱着军袍下裏得严严实实一小只的女孩儿走下车。

    前面那车的齐格飞此时已经站在旅馆前了,见蒋禹州抱着熟睡的女孩儿走来,齐格飞皱眉。

    而蒋禹州视若无睹,从他身旁踏上台阶,直入旅馆。

    从木制楼梯上了二楼,蒋禹州将苏慕彤送进了她的房间。

    床铺洁白干净,且柔软,人一搁上去便下陷了几公分。

    军袍褪开半边,女孩儿闷得微红的脸露出来点,呼吸匀称,眼睫偶尔随着呼吸极轻地起伏。

    蒋禹州垂眼,不作声地看着。房间里安静许久。

    大约过了几十秒,他眼神轻晃了下。

    浮于表面的那些冷淡隐忍终于碎成了片,深深浅浅地沉淀下去,灼得一双眸子愈发漆黑深沉。

    他扶着床旁矮柜慢慢俯身。

    灼热的呼吸交集,空气滚烫,心跳声渐渐清晰可闻。男人扶在桌沿边角的指节无意识地扣紧了。

    他身形停在半空。

    僵了半晌,蒋禹州哑然地笑了声,声音压得极轻而无奈。

    “原来,我也会紧张。”

    男人微垂下眼,最终只是俯身下去,隔着薄薄的军袍,轻吻在女孩儿的额头上。

    “晚安。”

    他低声,温柔缱绻。

    停了片刻后,蒋禹州站起来。

    他无声无息地替女孩儿拢好被子,摘掉了搭配旗袍的高跟鞋,然后オ关上房间里的灯,转身离开了。

    房间内回归静默。

    又过了几十秒。

    床上始终安安分分缩成一团的被子,突然幅度非常轻微地动了动。

    而薄被与军袍下,女孩儿的眼睫极轻地一颤,慢慢睁开。

    乌黑的眼瞳里,满是惊慌与无措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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