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轿车蓦地一刹。
苏慕彤身形顺着惯性向前一倾，差点咬着舌尖。
司机连忙开口，“抱歉，抱歉蒋哥，苏哥，前面那车突然急刹。”
“没事。”苏裴尴尬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把视线回正，神色也一副凛然严肃的模样，“好好开车，专心点。
“哎，苏哥。”
“……”
后座里，苏慕彤已经回过神，又是尴尬又是庆幸，掌心里吓得薄薄一层汗。就差一点，她就真要被这人美色蛊惑把心底的实话和盘托出了ー一还是当着两个外人的面！苏慕彤没脸再去看蒋禹州。蒋禹州却似乎丝毫不觉。
车身重稳之后，他便侧眸望向苏慕彤，“你刚刚说，你要什么？”
苏荷僵着笑，“我刚刚……说话了吗？”
“嗯。”
“咳，我觉得我应该，没说吧。”
“你说了你要。”
“啊，那个，我要，我要…”苏荷的耳垂都红起来了，急得满心煎熬，オ蓦地灵机一动，眼瞳晶亮地抬头，“我是说我要什么没有？哪用哥、咳哥………哥你来补偿。”艰难到几近噎着自己，苏慕彤才终于把这段话完整地说出来。出口以后，她更心虚而不敢看蒋禹州的反应。
车内安静了很久很久，在苏慕彤几乎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时，她听见身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带一点无奈的笑，又像是错觉。
“好。我知道了。”
等等。
苏慕彤茫然。
好什么？他又知道什么了？
“休息吧，路还长。”
苏慕彤没能抓住询问的机会，交谈便被蒋禹州一句话提前终止了。
苏家老太太晚年喜静，厌倦喧嚣，故而新苏宅的落址便选在一座临湖的半腰上，四野闻然，少人打扰，环境美得赏心悦目又幽静一唯一的坏处就是交通极为不便。司机是个开车的老手、单在eve也是七年工龄了，但顺着这七拐八扭的盘山公路上山时还是开得慢悠悠的，生怕出了事故。原本就漫长的旅途在最后一段更加煎熬。
苏慕彤路上小憩过片刻，此时眼见目的地将达也睡不着了。她拿出被自己调到静音的手机，这才发现上面还有一通来自程依依的未接来电，苏慕彤犹豫了下，看向身旁。
“我打个电话，会打扰到你吗？”
商骁转回：“不会。有急事？”
“应该没有，是我助理的电话，只有一通未接来电，不会是急事。”
“嗯，好。”
苏慕彤拨出去的电话很快接通。她稍侧身，压低声音，“依依？”
“老板！我觉得你要火了！”
苏慕彤一噎，几秒后莞尔失笑，“怎么，你睡了个午觉做了个美梦？”
“哎呀不是不是，跟你说正经的！网上放出来那段剧组路透你看没看到？”
“剧组路透？”苏慕彤面上笑意一薄，《燃雪》戏程刚过大半，尚未杀青，这时候被放出路透来的话，曝光太早又折损潜力，对剧组未必是件好事。
计安安显然没想那么多，犹自兴奋着：“是啊是啊，就是你和皇帝，啊不，是你和齐格飞前几天拍的那场树下的对手戏一一老板你超常发挥的那一场！”
苏慕彤心里一虚，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往旁边看去：男人小臂撑着真皮座椅的扶手，白色的衬衫从袖口挽起，直至手时，露出冷白流畅的手臂线条，更加如雕如琢的十指修长，在身前微扣。他似乎有所察觉，微阖着的眼睫一扫，视线抬落。
苏慕彤连忙收回目光。“安安，你发个链接给我，我去看看。”
“好！老板加油！”
苏慕彤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一身鸡血是谁给程依依打的。
不过等她顺着程依依发来的链接进到那个她都没见过的论坛后，苏慕彤就有些懂了。
视频看起来像是混进剧组的人偷拍的，镜头还歪歪斜斜，所幸像素非常不全程都很清晰。而视频里的那段戏，也确实就是苏慕彤在经过和蒋禹州试戏被完全带进戏里后超水平发挥的那一场。许是现场噪音太重，视频被做了消音处理。点开之后，短短十几秒内，全无声音，只靠动态表演。
镜头中心，穿着古服的顾亭柔与凌霄站在树下，相对而立。两人似乎生了争执，女人压抑隐忍，久久未语，直到细白颈子上淡色的血管都微微绷起时，似乎终于压抑到了极致。她蓦地仰首说了什么，泛红的眼角里，情绪起伏一瞬全展，犹如无形的力直击人心，眼神如诉如泣而几乎是抬头同时，一颗眼泪恰在最绝妙的时机，从她眼角划下。
无声的，却令人颤栗。苏慕彤思绪滞涩，彼时因蒋禹州而完全入戏，她知道自己超常发挥，但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场的表现力到了这样的地步。以至于连她如今脱身出来，自己回头再以局外角度看，都有一种被震住的感觉。
苏慕彤指尖轻动，向下一滑，去看后面的评论。
【我去！神仙颜值神仙演技，这是什么剧！】
真的神仙】
【就这么一个镜头，还是没声音的，老子竟然差点看哭了？】
【这个眼神戏搭配上这个哭戏简直要杀人啊！三分钟内我要这个女人全部的个人信息！】
【统一回复楼上，这是《燃雪》剧组路透，电视剧还未杀青。我主楼视频里这个小姐姐叫苏慕彤，以前基本没作品。楼主我这次真挖到宝了。
【啊我知道她，这两天微博上闹得有点热度了的那个十八线吧？】
【没杀青就放路透有点不道德了。好了正义卫士完，前面都让开，让我先舔舔小姐姐这场绝美的哭戏】
【卧槽…我之前还骂过她…对不起就冲这秒杀多数一线花旦的颜值和演技，苏慕彤仙女请收下我的道歉和膝盖】
【仙女＋10086】
【和她对手戏的是齐格飞吧？在一线流量里齐格飞的演技算是业界良心了，这场却被压得简直惨不忍睹啊】
【承认仙女演技，但别拉踩我们飞哥谢谢】
苏慕彤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论坛是粉圈内都很有名气的，只知道自己刷新的速度都跟不上新评论出现的速度。
除了个别几条酸不拉几的留言以外，绝大多数楼层都在疯狂吹这段视频的演技。
苏慕彤扶额，越看越是心情复杂。直到车缓停住。
苏慕彤一怔，抬眼看向窗外。
“到了？”
“嗯，下车吧。长辈们该等很久了。”
自动打开的车门前，刚要下车的苏慕彤身影蓦地一滞。几秒后，她僵着背影转回头。
“长辈们？”声音哆嗦。
蒋禹州眼底掠过一点极淡的笑色
“除了奶奶，伯父和二伯一家人都在。”
苏慕彤：＂？？！！”
苏慕彤几乎是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安全带，“你你你怎么没跟我说我爸也来了啊！”
“你没问。且若我说了，你还来吗。”
那傻子才来。
不必等到也清楚答案，蒋禹州唇角微微一翘，安抚地轻揉了下她长发。
“没事，有我在。
苏慕彤被这记摸头杀杀得一呆。
她回神，刚想由衷而感动地完整喊一声“哥哥”，就见那人收手下车。
身后余音带笑：“有我在，至少伯父不会下狠手。”
苏慕彤：“……“
她禹神这是被谁带坏了！
苏慕彤欲哭无泪地爬下车。
苏家有管家出来迎接，蒋禹州按礼上前。趁着前面两人寒暄，苏慕彤落后两步，拿出手机，飞快地给程依依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这论坛流量惊人，我怀疑要闹大。微博那边你帮我盯一下，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提醒我。
程依依回复也飞快。“老板你………很忙吗？”
从那六个点里不难知道程依依又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苏慕彤轻撇嘴角，无奈再发：“确实很忙，但绝不是你想象得到的任何一种忙。今天下午到晚上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只能发消息一一假如你不想再也见不到你敬爱的老板我。
程依依：“［惊慌jpg]”
苏慕彤没有回复，她来不及了。
蒋禹州已经侧过身，和他寒暄过的老管家就走在前面几米远。苏慕彤立刻收了手机，上前走进大院。
苏慕彤的意料没有偏差，大约在论坛那张帖子飘红半个小时后，程依依一直盯着的微博热搜便有动静了。
起初只在快速上升栏露头，但得益于最近两天“苏慕彤”这两字时不时戳着微博水友们的吃瓜神经，很快【苏慕彤神仙演技】和【《燃雪》剧组路透苏慕彤】两条热搜就冲进了前50，再往后，它更是以每次刷新都肉眼可见的速度，排名迅速蹿升。
程依依连忙给自家老板发消息汇报情况，然而久久都没得到回应。她按捺不住，点进热搜条目里，并钻进了最热微博下的评论区。
刚开始的评论是一片喝倒彩：
【怎么又是这个苏慕彤，热搜她家开的呀，刚下去就上来，天天炒烦不烦！】
【就知道蹭热度买热搜，禹神怎么会想不开提携这种后辈】
【节目组黑幕呗，人家指不定有什么级别的干爹金主呢！】
程依依看得火大，摩拳擦掌准备下场开撕，然后就发现新评论逐渐变了动静
【天哦，这视频里真是苏慕彤？】
【不知道说什么，脸疼】
【对不起我叛变了！！这眼神戏哭戏到底是什么神仙演技？！简直吹爆！】
【我的妈，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压都压不住】
【忍不住了，说一句，别的不说，就这演技颜值，真的秒杀你们那个只会嗲着声说话的徐妹十条街】
“这还差不多。”程依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刚哼着歌准备退出去继续给苏慕彤汇报情况，顺手一划，刷新出来的最新评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眼球：【哎，跟苏慕彤对戏的是齐格飞吧？虽然被压制得有点惨，但你们觉没觉得．这俩人有一种蜜汁cp感？】
程依依的手一抖，平板一下子摔到沙发上。几秒后，她回过神，连忙捡起来，此时那条评论下已经盖起了新楼。
【！！我刚刚就想说了，没敢】
【佩服层主是个勇者，在齐格飞女友粉到达前，先为层主点蜡！是真的很有cp感】
【我觉得至少苏慕彤对齐格飞有意思一一就算是演戏，这眼神也太真了】
【抱走飞哥，勿扰谢谢】
【cp粉自重！】【抱走飞哥！】
眼见着愈演愈烈，程依依顾不得看了，扔开平板抓起手机，在拨号键前犹豫几秒，还是咬了咬牙切换到信息界面。她飞快地摁起键盘。
苏家，侧厅。
苏裴坐在宽敞的侧厅沙发上，对面就是隔了一层落地窗的露天平台。本是一楼，平台护栏外却是悬空一一这栋大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从露天阳台望出去，碧绿湛清的湖光山色尽入眼底。晚采的烟雨给天地山川都家了一层薄薄的雾色，犹如人间仙境，美不胜收。而苏裴已经呆坐半分钟了，仍没回神。他并不清楚苏慕彤的奶奶、这位苏家的苏老太太背后到底有怎样的背景，但里未必见得到一户人家，却仍旧是寸步寸金。能住在这里，绝非普通水平的富商。
换而言之，这个从一开始被苏裴拉来替蒋禹州挡了热搜的十八线小女星，除了有蒋禹州合法妻子这一耸人听闻的身份以外，有可能还有更加耸人听闻的身世来历。一想到这儿，苏裴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从阳台上翻出去，进湖水里扎个猛子清醒清醒。在苏裴把这想法付诸实现前，一通电话先打进了他的手机：eve经纪部的员工，同时还是“咒语小队”的一员，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苏裴感觉自己太阳穴剧烈地跳动了下。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裴接起电话。
“什么事？”
“苏哥！又热搜了。”
“禹神又热搜了？”
“不是，是苏慕彤。而且这次跟禹神没关系。”苏裴松了ロ气，靠进沙发里，不悦地说：“既然跟禹神没关系，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吗？就算她是禹神的妻子，那也先是麦迪娱乐的艺人，我们总不能越俎代庖，替麦迪处理她的……”
苏裴突然僵了下。
对面的人等了两秒，有点懵，“苏哥？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有。”苏裴勉强回神，却浑不知自己声音都带点抖，“你………回忆一下，麦迪娱乐那位老总，姓什么来着？”
“苏哥您说笑了，麦迪是圈内巨头，老总是苏远峰。这还需要回忆的话，我也不用在这行干了。
“咳咳咳！”
“苏哥？您真没事吧？”
“没…没事…”
苏裴压半天才终于压住那个过于恐怖的想法，颤着声音又道：“我想了想，虽然苏小姐跟eve无关，但毕竟是禹神的妻子………你说吧，她到底为什么、又、上热搜了？
对面被那个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又”字一震，顿了顿才开口：“今天有个大论坛放了《燃雪》的路透视频，苏慕彤小姐在里面的表现十分惊艳，很快就爆到热搜上去了。
苏裴松了口气：“那不是挺好的吗？也说明我们这两天为她公关挽回的路人感不错。”
“额，到这儿确实还不错。”
“……”苏裴嘴角一抽，“你什么意思？”
“就是，苏慕彤小姐是跟那个齐格飞搭戏，有人说他俩有cp感，本来声音其实不多，结果把齐格飞粉丝惹炸了。
苏裴皱眉，“只要没有水军带节奏，就这点小水花应该问题不大，《燃雪》团队总不会那么脑残，在这个时候通过炒作预支曝光吧？
“这好像还真不是剧组的锅…”
“嗯？”
“咳，苏小姐和齐格飞……偷偷互关了。”
“哈？”
“苏小姐知名度偏低也就算了，但齐格飞今天突然关注了苏小姐,《燃雪》剧组里他连女主角徐沂都没关注，再然后，嗯，热搜又炸了。”
苏裴：“……”
苏裴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起身，“我给你个地址。”
“哎？哦哦，我派人去接您和禹神？”
“不是………”
“那是……”
“给我叫辆救护车！”
苏裴和程依依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时，蒋禹州和苏慕彤刚在别墅三楼的阳光房内给苏老太太问过好，相邻落座。苏远峰公司还有事，尚未到。苏慕彤的二伯苏远清与二伯母江如诗陪坐在苏老太太一侧。两拨之间还隔着一个男孩儿抱着只比自己脑袋还大一圈的平板电脑，在椅子上晃荡着小短腿，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是二伯与二伯母的小儿子，叫苏宴，今年九岁。”苏慕彤微微侧倾身，轻声问蒋禹州介绍。
“嗯。”蒋禹州微颌首，目光落去，他视线里的男孩儿却没抬头，不知道跟着什么外太空的节奏在那椅子上踢腿玩。
“小宴，”苏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小孙子的袋，“苏慕彤姐姐来了，你不是最喜欢她了，怎么不问好？
在半空中晃荡的小短腿慢慢降下幅度，男孩儿瘪了瘪嘴，拽下一只耳机来，他抬起头，盯着苏慕彤看了几秒，オ闷着声儿开口：“姐姐。”语气似乎还委屈上了。
苏慕彤忍不住笑：“谁欺负我们小宴了？”
男孩儿瘪着嘴巴，没说话，只是在沉默之后用力地瞪了蒋禹州一眼。
苏慕彤一怔，回眸看向蒋禹州。
蒋禹州显然也不明这敌意来源，只是他反应很淡，眼神不见波澜。蒋禹州不计较，苏家的人却不可能视而不见。苏宴身旁，苏远清皱起眉。“苏宴，怎么对姐夫这么没有礼貌？给姐夫道歉。”
“他才不是我姐夫呢！”苏宴硬着脖子顶了一句。
这话让房间内的气氛蓦地一滞。苏远清回神，沉下脸：“苏宴，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之前过年一直都是姐姐自己回来给奶奶拜年，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他一点都不关心姐姐，当然不算我姐夫！
眼见苏远清便要动怒，苏慕彤连忙起身走过去：“二伯您别生气，小宴是跟我闹惯了，他说笑呢。”
苏慕彤说完，连忙把椅子上的男孩儿半拎半抱地带到椅子后。她微蹲下身，伸手勾了下男孩儿的鼻尖，压低了声音无奈地问：“小鬼，这种话都是谁教你的，嗯？”
苏宴想躲，但没躲开，被蹭红了鼻尖以后看起来还是气鼓鼓的。“没人教我。”他把脑袋扭到一旁，闷着声儿，“我……我听见家里阿姨这
样说的。”
“嗯，那你告诉姐姐，你听见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说姐姐很可怜，才刚20，就结婚了，还是跟一个不喜欢的人。以后……以后一点都不幸福。”
苏慕彤眼神微闪，听完后她轻笑了声。
“她们知道什么。”她伸手捏了捏苏宴的尖，“她们都是骗你的。”
“姐姐才骗我。”苏宴皱起细淡的小眉毛，很快又一展。“姐姐，我不要他当姐夫，我不喜欢他，我喜欢那个新姐夫！”这次苏慕彤着实愣住了。不只是她，连旁边一直没插话的江如诗都微微蹙眉，侧回身。“苏宴，注意分寸。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哪来的新姐夫？”最怕江如诗的苏宴吓得嘴一瘪，差点哭出来。他委屈地抬起手里的平板。“那个长得很帅的齐格飞啊，今天网上都说他是我姐夫！”
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