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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几番风雨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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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几番风雨  劫后余生

    天蒙蒙亮,傅国超像往常一样拿起鞭子走进棚里赶牛,过了一小会儿,牛群没有动静,傅庭玉躺在床上心里有一丝不安,因为这个时候牛群应该出去吃草了,她揉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走下来。

    推开房门看见傅国超手里推着板车往牛圈里走,板车平时用来装饲料的,傅庭玉诧异道:“爸,你推小车干什么?”

    傅国超显得很平静,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低声道:“小白顶门死了,我把它扔到东边的河里去。”

    昨天晚上小白顶门的状态就不是很好,伏在地上,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傅庭玉已经查过资料了,和网上说的一模一样,这几天来,小牛犊的状态每况愈下,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傅国超把小白顶门推出来的时候,它的身体软塌塌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在木板上,由于小牛的体型过长,两条腿死气沉沉的拖在地上,身体拱成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上面盖了一件破衣服遮住小牛的头,傅庭玉很想把小牛的腿放回到车上,即便死了也有尊严,不能这么草草了事,可她本能的害怕尸体,不敢靠近,哽咽道:“爸,拿把铁锹把小白顶门埋了吧,别把它随便扔到河里,河里的水都臭了。”

    王玉莲猪场里的猪得了口蹄疫他就随意把病猪扔到河里,而不是掩埋,傅庭玉觉得不管怎样,每个生命都应该被善待。

    傅国超心有不忍,道:“知道了,你别难过,医生说了,牛犊得这种病都治不好,咱们尽力了。”

    说罢,他拿起铁锹走了出去。

    傅庭玉现在不敢靠近牛圈半步,生怕见到让她担心的事情,王玉莲猪场里的猪死伤大半,为了尽量减少损失,他只好低价把能卖的猪都卖了,虽然卖了个白菜价,可好过到时候血本无归,傅庭玉突然感觉恐慌起来。

    最糟糕的是已经有大牛出现了感染的症状,一开始傅庭玉以为小牛的抵抗力差,所以会被病毒感染,大牛的身体素质强,应该会挺过去,可是有几头大牛陆续出现不良症状,口蹄疫传播速度极快,开始只有三头病牛,过了一个晚上,就有七八头受到感染,牛群没了往昔的精神风貌,连哞哞的叫声都好像是在求助,傅庭玉忧心忡忡的问:“爸,小牛犊的病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傅国超茫然的看着她,眼下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中午蒋独立准时来报道,他撸起袖子目光在牛群里搜索,道:“咦,那只额头有撮白毛的小牛呢,我现在给牛打针打出经验来了。”

    傅思文闷声道:“小牛犊死了。”

    他们在外面给病牛打针,傅庭玉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牛群从发病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无法进食,大牛还能忍,无法进食就消耗自身的脂肪,小牛没法忍下去,无法进食,腹部饿的扁了下去,哞哞乱叫,声音沙哑,眼睛里没有了光,傍晚时候傅庭玉就蹲在牛圈旁边跟它们讲话,听人们说牛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她说话的时候它们总是扭过头来看她。

    或许是因为小白顶门的死亡,给大家心里笼罩了一层阴影,蒋独立和傅思文给牛打针的时候没有了往昔的欢声笑语。

    蒋独立的嗓门最高,他性格乐观,天不怕地不怕,扑倒在地手上、膝盖上磕破皮,他照样乐呵呵的大笑,那笑声又磁又有诱惑力,今天却很安静,蒋独立就算再神经大条也不会在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犯傻。

    今天针打的很顺利,牛群没有过多的反抗,或许它们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奔跑了,蒋独立一人抱着犊牛它都不会挣开了。

    给十几头牛打完针已经是深夜了,傅国超和傅思文累的倒头就睡,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傅庭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的世界一下子凌乱了起来。

    她是个书呆子,上学的时候一心扑在学业上,其他事情一概不管,自她上高中后,父母每次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家里的事情不用她担心,弟弟妹妹都开始赚钱了,她只安心读书就好,傅庭玉便觉得如此,他们家虽然说不上富裕,可是也不算贫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傅庭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从没想过大富大贵,平平淡淡也挺好,可回来后,她看到的和父母描绘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被排挤,被打压,夹着尾巴过日子。

    这就是父母不反对傅婷婷和常涛婚事的原因吧,其实她隐隐觉得父母对常涛本人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满意,他们不瞎,看得出来美丑,只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能嫁给本地人已经算是高攀了,傅婷婷后半生有了着落,不用颠沛流离的生活,还能要求什么呢?

    傅庭玉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面糊的报纸掉了,总是有碎渣子掉到床上,心道“真是家徒四壁啊”,她本来想让父母租一个好点的房子,起码结实干净,不用跟牛群住在一起,曹咏梅和傅国超一致反对,觉得何必花那冤枉钱,她没回来的时候住的好好的。

    傅庭玉早晨起来,见母亲手里拿着铁锹往外走,奇道:“妈,你拿铁锹干什么呀?”

    曹咏梅脸色不太好,道:“你爸早晨出去放牛,让我把昨晚死的小牛犊埋了。”

    傅庭玉的心咯噔一下,已经死了两头小牛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办,牛群感染的面积越来越大,而且没有好转的迹象,刺眼的光照的她一阵眩晕,太阳升起来了,水面流动着金灿灿的光,她沉默不语着,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忙忙碌碌,没有人在意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正经历着一场可怕的死亡。

    傅庭玉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贫富差距,他们虽然住在城市,却过着农村的生活。

    太阳缓缓的升到屋顶,傅国超出去放牛还没有回来,曹咏梅到外面割芦苇给留在家里的牛吃,得了口蹄疫的病牛连走路都东摇西摆好像随时跌倒,无法跟着牛群长途跋涉,忽然,傅庭玉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就好像有一根绳子死死的缠住你的脖子,挣脱不了,濒临死亡的时候发出来的,傅庭玉忙放下手头的事,跌跌撞撞的从房子里跑出去。

    心里暗暗祈祷,循着那声惨叫,傅庭玉一眼便看见“西门塔尔”四肢抽搐的躺在水槽前,浑身上下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好像羊癫疯一样,傅庭玉猜测它应该是饿了,自从生病以来小牛无法进食,只好饮水充饥,它想要喝水,所以走到水槽边,它的脚趾大面积溃烂,走着走着就磕到了水槽边缘,被坚硬的水槽绊倒了。

    水槽不足二十厘米深,婴儿都能轻易的翻过去,要是以往,别说水槽,就是一座小山西门塔尔想翻过去也是易如反掌,它可是最强壮的牛犊,可是现下,西门塔尔四蹄朝天的倒在水槽边,连翻身都困难,呼吸急促,浑身痉挛,像被电击似的,随时都可能心脏骤停。

    傅庭玉一时不知所措,她大声呼喊,发现父母都不在家,就算父母在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门塔尔死去,前面的两头小牛死前都是这样的征兆。

    傅庭玉很想抚摸西门塔尔,让它的痛苦减轻些,可是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肯放下去,又急又怕,放声大哭起来:“小牛犊,你这是怎么啦,你怎么了,不是打针了吗,针也打了,药也吃了,那么粗的针头扎进肉里,遭了那么多罪怎么还是这样,怎么会死。”

    她心里又惊又怕,喉咙喊的又干又痛,蹲在西门塔尔旁边,束手无措,它的身体猛烈的颤抖起来,然后慢慢的恢复平静,忽然又猛的跳起来,好像回光返照一样,在濒临死亡的边缘挣扎,傅庭玉想要抱起它的头,让它感到舒服些,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西门塔尔开始一阵一阵的抽搐,四蹄乱蹬,后来又不动弹了,好像为了证明它还没死,前蹄噌噌噌的蹬几下,傅庭玉大惊失色,不知它是死是活,失声痛哭道:“怎么会这样,小牛犊你千万不要死啊,你怎么不动弹了,你动一下啊,死了吗,不能活过来了吗,小牛犊,你快活过来吧,针也打了,罪也受了,怎么还会死,我求求你活过来吧。”

    似乎为了呼应她,傅庭玉感觉手下的牛犊突然蹬了蹬腿,她泪眼婆娑的擦了擦眼睛,道:“小牛犊你活过来了吗!”

    西门塔尔摔倒的时候,因为头重脚轻,它的四蹄翘在水槽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三头生病的犊牛只剩它坚持到了最后,还在苦苦挣扎,傅庭玉眼含热泪,声音都在颤抖,情急之下大喊道:“妈,你快过来,你快过来看看小牛犊这是怎么啦,妈,你快过来,它的腿别在了水槽上,我搬不动,它没死,它刚才动了一下,妈,你快过来帮我把它放下去,我搬不动,妈!妈!”

    言毕,傅庭玉泪水遮住了眼眶,抱头痛哭起来,意识到这可能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一个黑影飞快的从眼前经过,他奋力把小牛犊的身体扳过来,让它侧身躺在地上。

    傅庭玉擦干眼泪看见蒋独立的一瞬间热泪盈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才意识到爸爸出去放牛还没回来,妈妈去附近给生病的牛割草,怪不得她喊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蒋独立没有说话,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小牛犊。

    傅庭玉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其实我不是贪财,不是因为死了一头牛少卖几百块钱而哭的,跟钱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看到它们死,它们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我身上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情。”

    蒋独立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会好起来的。”

    两个人蹲在水槽旁边沉默不语,心惊肉跳的看着伏在地上的西门塔尔,它每动一下都牵动两个人的心,过了好半晌,西门塔尔呼吸变的顺畅了许多,也不痉挛了,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二人,刚才还奄奄一息,转眼间,撒丫子跑开了。

    傅庭玉和蒋独立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开心的快要抱在一起,傅庭玉小声的道:“它活过来了是吗!蒋独立!你快看,小牛犊活过来了。”

    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心惊胆战,牛群的症状逐渐好转起来,大牛没事,虽然生病了,它们身体强壮,抵抗力好,只是这半个月食欲不振,瘦成了皮包骨头,腹部的肋骨清晰可见,只要活着就好,病好了,它们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草了。

    傅庭玉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用每天以泪洗面了,她感觉这半个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小牛犊的病也好了,傅国超喜笑颜开,准备喝点小酒庆祝一下,蒋独立功不可没,这些天多亏了他不辞劳苦的帮忙,给牛打针这种活就算给别人钱也没人愿意干。

    蒋独立愿意的很,他不觉得这是别人的事,作为傅庭玉家的功臣,他享受极高的待遇,哼着小曲悠闲自得的倚靠在沙发上。

    忽然,蒋独立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发现傅庭玉盯着他手腕上那道未愈合的伤疤,道:“还没好吗?”

    蒋独立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从小到大,他身上的伤就没好过,这点皮肉伤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疼是不疼,就是有点痒,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

    他把手举起来给傅庭玉看,道:“没事,已经好了。”

    三个小辈围在电视机前沉默不语,傅思文闲来无聊,家里的麻烦终于走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敲了敲烟盒的底部,从里面弹出一根烟来,看他熟练的动作应该是个老烟民了,傅庭玉皱了皱眉头。

    傅思文吹了声口哨,喊道:“蒋独立,接着。”

    说着,把手里的烟抛了过来,蒋独立单手接烟,冲傅思文扬了扬眉,道:“谢了,兄弟。”

    傅庭玉惊讶道:“傅思文,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吸烟不好。”

    傅思文哈哈笑道:“二姐,男人不吸烟还叫男人吗?”

    闻言,蒋独立似乎觉得很有趣,捧腹大笑起来。

    傅庭玉吃亏就吃亏在嘴笨,不知如何接下去,一本正经的训斥道:“傅思文,小小年纪不要吸烟,吸烟对身体不好。”

    傅思文半躺在床上,鞋也不脱,大腿翘在二腿上,依旧我行我素,把烟头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咔”的一声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白烟,傅庭玉厌恶的皱着眉头,她对烟味极其敏感,吸进鼻子里忍不住咳嗽起来,道:“不许吸烟,我讨厌烟味,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吸烟不好吗。”

    傅思文哈哈笑了起来,觉得傅庭玉管的太宽了,道:“二姐,我又不上学了。”

    看傅庭玉不高兴了,忙解释道:“二姐,你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想吸烟,有时候吸烟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可避免的,比方说,有人给你递来一根烟,你不要的话,就驳了人家的面子,以后人家就不带你玩了,男人之间的事你不懂,我开始也不抽烟,可人家硬是给你,你不能不要,对吧。”

    傅庭玉不知道他从哪听来这一套歪理,可是她又找不到反驳的话,闷闷的道:“反正吸烟就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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