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替她出口气
他拧紧眉头, 寒光一掠,苏锦已抖得面无人色。
皇后垂头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锦早已没办法冷静思考,脑海中一片空白之时, 袖口中那颗下坠的珍珠忽然提醒了她。
她忙不迭地将珠子取出来, 奉在皇后面前,咬咬唇, 解释道:“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奴婢从她身上搜出了这颗珍珠,奴婢想着娘娘的库房里前一阵不正少了颗珠子么,兴许同这丫头有关, 奴婢便自作主张,带她进了庑房审问,只是这丫头嘴硬, 死活不肯承认……”
皇后立刻抬眼瞪着梁寒,嗤笑道:“原来掌印要找的人是个盗贼啊。说起来,我坤宁宫前两日确有珍珠失窃, 怕不是这丫头干的?”
见喜刚要挣开他双臂去解释,梁寒置于她后腰的手略略放重些,将她的脑袋埋在胸口,抬眼道:“娘娘有这功夫怀疑我的人, 倒不如好好查查这坤宁宫有无内贼,哦, 忘了。”
他轻“嗬”一声, 凤眸微沉,语意冰凉, “咱家今日既然在这儿, 便不劳娘娘费心处置了。”
皇后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眼前突然寒芒一闪,方才还扯着她裙摆的那双人手,光溜溜地斩落在团花地毯上。
只听到苏锦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霎时鲜血迸了一地,已然晕死过去,一时宫中尖叫惊呼声四起。
“吵。”
梁寒神情紧绷,蹙眉冷喝,一屋人立时噤了声,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鲜红的血还冒着热气,深深浸透在身下的团花地毯上,浓重的血腥味登时在大殿中升腾起来。
见喜被这一幕吓得小脸发紫,目瞪口呆,手指情不自禁地揪紧了梁寒的衣袖,脑海中一阵空白:“厂、厂督……”
皇后养尊处优十几年,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她唔住口唇,连连后退,就连身子都快站不稳了:“梁寒……你大胆!”
梁寒将手里的人暂且放开,提着刀上前,视线扫过苏锦身后那几个伏地的宫娥,面上笑意不减,语气森寒:“娘娘的珍珠失窃,你们谁瞧见了?”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是真想问谁偷了珍珠。
那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只是不住地摇头落泪,呜咽声此起彼伏。
沾血的刀尖划过地面,刺耳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他慢慢走近,眸色漆黑如夜,一侧的唇角冷冷勾起,极轻地笑了笑,“没人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青色袄裙的宫女已经吓晕了过去。
正是扯谎引见喜来坤宁宫的那一位。
梁寒垂眸,讥嘲地笑了笑,然后让出半个身子来,让那几人直面见喜,“求她。”他开口说。
“求她,咱家或许会饶你们一条命。”
见喜猛地一震,那意识尚存的三人听着这话立刻发了疯地朝她连连叩首,哭喊声不绝于耳:“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猪狗不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这事儿全都是苏锦指使的,否则我们哪敢这么对您啊!”
见喜瞧见她们额头都磕出了血,心口一颤,她掌心出了汗,紧张得手指蜷曲在手心揉搓,“厂督、您——”
“饶了她们”四个字还未破出喉咙,眼前刀尖在他手中打了个旋儿,高高扬起,再毫不留情地挥下。
寒光不过一闪而逝。
所有的尖叫哭喊皆在刀尖落下的那一刹戛然而止。
紧跟着撞进眼帘的是一串鲜红的血珠扬起又溅落,在团花地毯上绽开大朵明媚的血花。
一剑封喉,四个活人转眼倒在血泊中,五官扭曲至狰狞。
见喜吓得魂都没了,脑海中天旋地转,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地面上浓重的鲜红色刺激着双眸,一种冰凉的恐惧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梁寒慢慢走近,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让她们求你,不是为了让你咽下这口气去原谅她们,是因为她们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本该向你求饶。而我杀了她们,是因为她们本就该死,知道么。”
见喜:“……”
冰凉的手指从她脸上划过,见喜浑身打颤,冷汗涔涔,望着他沉沉的双眸,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皇后紧紧盯着地上的尸身,吓得花容失色,目眦欲裂,瞪大的瞳孔中充斥着浓浓的惊惶之色。
梁寒端详着手中绣春刀上的血迹,侧过身来,略抱歉地笑了笑,漫声道:“吓到娘娘了?娘娘可能不知道,咱家的绣春刀从不轻易出鞘,一旦出鞘必然见血,否则娘娘以为这刀何以取‘绣春’二字?”
绣春色于刀尖,自然更有一番韵致。
皇后看着满地的血污,胃里一阵阵地翻涌,指着他牙关打颤,厉声喝道:“梁……梁寒,你好大的胆,敢在本宫殿内杀人?”
“是略施惩戒,不算杀人。”梁寒一笑,温言纠正,“娘娘的宝珠失窃,司礼监为二十四衙门之首,理应为娘娘分忧。”
他将手里的刀仍给身后人,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您也知道,咱家新官上任没几日,急着给娘娘立功,才帮娘娘处理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皇后脸色煞白,怒极反笑:“给本宫立功?坤宁宫自有坤宁宫的规矩,本宫还未查清事实,掌印便要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梁寒并不反驳,只是冷眼瞧着地上那几具尸体,神态自若,“盗窃该罚,诬陷他人该罚,滥用私刑更该罚,咱家就当是替娘娘杀鸡儆猴,清理门户了。”
他又俯身从血淋淋的断手边将那颗珍珠捡起,唇角一抹讥笑,“这珠子是咱家拿来送人的,不想竟险些被坤宁宫扣下。娘娘若是缺珍珠,提督府多得很,娘娘着人去说一声便是,咱家必定双手奉上。只是这颗,不行。”
这话一出,皇后更是颜面尽失,脸色一阵青白。
梁寒转头一抬眼,瞧见自家的小丫头呆愣愣地站在他身后,吓得久久不能回神儿。
没出息。
他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沾染鲜血的手指贴在她唇边,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间流淌,印在她贝齿之间。
浓郁的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见喜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老祖宗一双凤眸笑得光芒四散,“尝尝,仇人的血是不是很甜?”
脑中“嗡”地一声,见喜两眼一翻,登时撅了过去。
梁寒:“……”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头阳光大好,绯红色的帷幔被银钩归置于床侧,鼻尖淡淡的檀香拂过,被窝里暖烘烘的,身下的床垫绵软极了,比置身云端还要舒服些。
见喜缓缓睁开眼,抬头望着天花愣神片刻。
这儿不是颐华殿,也不是永宁宫?
脑海中倏忽铺开一片腥红的血海,她立刻回忆起那日在坤宁宫的场景。
苏锦被厂督砍白菜似的一刀砍下了两只手,在坤宁宫外对她拳打脚踢的四个宫娥死于厂督的绣春刀下,无一幸免……
她想起自己被拖到庑房里,那些人打了她,还用那种细细长长的银针扎她,扎得她浑身肌骨剧痛,眼泪花在眼眶里乱跳,她们还要将她狠狠饿上两天再投井。
她挣扎不脱,原本想等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解了绳子逃出去——小时候被舅舅卖人,都是大半夜的时候逃出来的。
可苏锦不知从哪寻来的粗绳,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紧紧绑在一张破床的木架上,她试了试,手腕的皮子都磨破了,死活就是挣不开。
她向来惜命得很,这种情形下也万不肯坐以待毙。
她往四周扫了扫,瞄上了桌角的那盏红烛,心里盘算着若是一脚蹬过去,将那烛台打翻,熊熊大火燃起来的时候,应该能闹出不小的动静。
只是那样也很容易将自己的性命搭上去,实在不大值当。
红烛明暗交替的光影里,她迎光流泪的老毛病又犯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她想到了老祖宗,不知道他瞧她不见了,会不会找过来?
可是宫里没有人看到她去了哪,开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坤宁宫的人带了过来,厂督又在保和殿的大宴,忙得脚不沾地,想来是在伺候陛下和应付番邦使节,说不准还有使臣进献美人给他暖被窝……
厂督没有她,也能活得威风八面。
哪里就非要来救她呢?
屋里的烛火好刺眼啊,她眼眶酸痛极了,好像身上的针眼儿都没有这样疼。
正闭上眼睛想要睡一觉的时候,屋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暗青色袍服的宫监忙不迭地上来替她松绑,嘴里不住地嘀咕着:“祖宗哟,可算找见您了。”
她眼眶一热,原来厂督真的来找她了。
他还带着手底下上百名内操,那些人个个是冷心冷面的高手,虽是内监,可功夫却深不可测,是宫婢们平常连瞧都不敢正面瞧的人。
她跟着宫监们进了大殿,一眼就看到了身披朱红大氅的厂督,像从天而降的神仙。
她鼻子一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抱抱厂督。
就像每晚抱着他一起睡觉那样,紧紧地抱住他。
她就是想让那群人瞧瞧,她才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小菜鸡,她是厂督夜夜抱在怀里的小宝贝。
即便厂督日日都咬牙切齿地想要她小命,可那不也没真的杀她么!
她不管。
她身上那么多伤不能白挨,她希望厂督好好惩罚苏锦。
可厂督怎么就……
怎么就直接将人一双手砍下了呢。
她现在一闭上眼,脖子都凉浸浸的。
满脑子都是那双白嫩嫩的纤手闷声落了地,鲜血糊了一地,那手指似乎还颤巍巍地动了动……
前一刻还在对她骂骂咧咧的苏锦死了,那四个欺负了她的宫女也被他一刀抹了脖。
他这是生生将皇后的坤宁宫变成了自己的修罗场么,难不成单单就为她出口气?
还是,也为了自己东厂提督的颜面?
为了个暖床的玩意儿,在皇后宫中大开杀戒,这是彻底得罪人了。
她将脑袋埋进被窝,长长叹了口气。
以往每天都能听到老祖宗在外杀人放火,可亲眼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还是头一回,一想到便觉神经剧痛,呼吸停滞,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心口上打磨,每喘一口气都在疼痛。
“你醒了?”
她躲在被褥里,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姑娘清泠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