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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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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的月亮圆,清亮皎白,邵昱看着很好,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人事变迁,唯这冷月如霜,久久不改。今夜无人相伴,她该喝些烈酒,让孤寂随酒入肠,勉强下酒,宫室精巧,陈设繁多,供些许人把玩观赏,令无数人眼酸神往,邵昱真的置身此中,只品到满心的乏味无趣,她总觉得荒凉,仿佛这宫中的死气入体,夺走她所有的生气与欢乐,真的有人真正快乐吗?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双赤足踏在金丝毯上,不知道从哪里的架子上摸过一柄长剑,邵昱开始舞剑,剑影翩飞,掀起冷兵器味道的一阵铁风,长剑左闪右避,逍遥自如的踢踏格挡,持剑人身形闪动之间,衣角翻飞,剑术悠扬,疾风闪电一样劈出剑花,阿七拎着食盒,伫立于门口,默默观赏,怪不得人人都想当侠客,刀光剑影的恣意之美,别开生面,蚍蜉撼树一样的生机蓬勃,她一时移不开眼,邵昱这样真实畅快,她是第一回见。

    瞥见远处有人,邵昱长腿一转,微微回旋,轻轻落足,长剑在空中因惯势舞了两圈不到,就被她反手强制遏止于鞘中,虽然出了薄汗,但邵昱并不累,气息都不曾乱一下,她站定于五米处,提着剑,头发半散,凌乱的发丝间,醉意朦胧的双眼清透若水,平日的若有所思,全然被洗荡一空,澄明空灵,阿七恍然觉得自己见到了谪仙,但又辛酸地笑笑,谪仙怎么会傻到来这吃苦。勉强掩饰自己的苦涩,阿七快步走到邵昱身后的小桌,把一碟碟精致的吃食摆好,一双眼睛恳切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邵昱与她对视,看见她眼睛中的担忧,刚刚的片刻幻梦一下又烟消云散,她嫁人了,居于高位,众多双眼睛盯着,怎么还能无所羁绊地做过去的自己。脚步又一次沉重,她呆滞地坐下,手里拿了阿七塞过来的银筷,很显然,她现在无心饮食,握着手里格外冰冷的银筷子,更是满身的嘲讽之情都翻涌而上,冷冷地哼一声,“怎么,她们的手伸得如此长,你连银筷子都拿出来了。”

    阿七缄默不语,饭菜有毒很好查,御膳房的厨子因此惨死的一个又一个,下毒之人偏生查不出来,不知道该说是下毒的高明,还是昱贵妃的命轻贱。邵昱最爱吃,这半个月却因为饮食大动肝火,阿七很难不觉得这是处心积虑给她脸色看,从上次静安寺一行,不过半月,下毒这事情竟有七八次,次次都查不到,帝后这一对精明夫妇,做事真是滴水不漏,阴险毒辣。阿七本能反应地搭住邵昱的手,小小摇一摇,温声细语又疼惜地求她吃些东西,邵昱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她今天特意去看着厨子做的菜,又亲手做了些清淡爽口的桂花糖羹,只希望她能吃点东西。

    邵昱还是无动于衷,弯弯的眉毛拧着,像她郁结于内的心,只是手松松握着阿七,姣好的脸上愀然不乐,好容易眼睛一转,瞧见阿七,脱口而出“阿七,你出宫吧,我替你安排。”

    阿七还没来的及拒绝,就听见邵昱幽幽一句,“这宫里没意思,待久了,就死了。”

    酸涩之情千丝万缕,阿七掉了眼泪,邵昱看她哭了,不好说什么,手掌轻抚上阿七肩头揉一揉,在她心里,揉揉别人的肩,就是最大程度的安慰了,进宫这么多年,她早不会如何安慰别人,她连自己都不会安慰,体面度日,便是她身居高位,应尽的本分。

    两个人互相依偎,毛茸茸的脑袋咫尺之间,都是闭上眼睛掉下的泪水,干枯的灰烟气息悄然环抱了她们,仿佛在温柔地安慰人一样,呛得她们止不住咳嗽,睁开眼睛,发现满屋的火光,大大小小的人声此起彼伏,往这聚集,原来是起火了,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起火了。

    宫中走水并不常见,虽是夜间,仍然把该惊动的都惊动了,阿七扶着邵昱,对面就是从皇后宫里草草赶来的帝后,夫妻情深,满面红光,灰头土脸的邵昱相比之下,甚是狼狈,眼神都十分暗淡,不知道在想什么,阿七开始提心吊胆。

    一个小宫女打散了在邵昱身上来回扫视的目光,“哎呀,皇后娘娘怎么烫伤了。”

    真就这么巧,那么多被水淋成落汤鸡的木头,她就能无意碰见一块将灭未灭的木头,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皇后宫里出事了,皇帝平时面如冠玉的一张冷脸惊急痛绝,真真是伉俪情深,无人可比。

    阿七嘴角下撇,邵昱更是冷眼相对,任由阿七把她身上的斗篷紧了紧,灭火时身上沾了点水,总有些冷。许久没好好饮食,站了好一会,邵昱都有些发虚,身体不住地往下滑,亏着阿七永远精力充沛,一直搂着自己,稍稍能维持直立。

    查探的侍卫千呼万唤始出来,却真就犹抱琵琶一样遮遮掩掩扯了些虚的,说贵妃宫里走水属实稀罕,原因也实在无法查明。

    饶是邵昱想忍气吞声,她体内的血性和脾气却凛然拍案而起,天生就受不了这样葫芦僧断葫芦案的行为,声音都尖刻了七八分,邵昱扬声。

    “查不出来,那皇上敢不敢让我查?”略带讥讽的冷言冷语让皇帝的脸色瞬间凝固,凌零七仿佛窥见他虚假的温和面具都裂开一块,自私凉薄的人,装不了多久。

    皇后却又开了口,轻声细语说是自己失责,如果邵昱的声音像夏季的麻布衣服,爽利轻快,那皇后势必就是最名贵的苏制锦缎,听见她顺滑的话语就觉得不该生气,阿七不吃这一套,分明皇后就是在拱火。

    果不其然,邵昱脸色更难看了,看着帝后亲密无间恩爱夫妻的模样,直接翻了个白眼,“臣妾今夜遇险,更深露重,身体不好,实在遭不住了,先告退了。”

    两个人直接绕过这鸟兽成群的众人,拐到偏殿去,阿七忙扶着邵昱坐下,她早感到,邵昱气得发抖,从身上左掏右摸,变出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邵昱眼睛都睁大了,她们俩从未分开过,上哪里整的包子,可她又饿又困,只好可怜巴巴地双手捧着包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乌黑的眼睛泛出泪花,像极了街边的流浪小狗,阿七伸手为她理理乱掉了的头发。

    狼吞虎咽吃完了两个包子,邵昱身上有了热气,人也精神了,依旧愤懑,开始自省。

    “有的人,接触越久,越了解,越厌烦。”

    阿七知道她说的是皇帝,噤声不言,却将平日的所见所闻从心中打捞出来,一点点数落计较。宫里的小宫女们,个个是人精,见风使舵,除了倒霉分到邵昱这的,成日里想着如何巴结皇后身边的人,寻好靠山,她们说的话,阿七记得清楚,字字扎心,言犹在耳。

    小宫女碧柳说,“以色侍人,肯定是要被厌弃的,不像皇后娘娘贤德尊贵,人品端庄,我看皇上最爱的,还是自己结发的正妻。”

    碧柳还说,“过去邵贵妃是盛宠,每月十五这种日子,皇上都去看她,时过境迁,年纪大了,狐媚妖艳不了几天了,皇后娘娘凤仪天威,岂容她践踏,真是报应!”

    这种风言风语颇多,阿七就像阴暗的蘑菇,躲在各个角落,吸取这些阴毒的恶言恶语作为养料,内心日益坚定,也愈来愈心疼邵昱。

    风言风语汇聚成群,人堆里起哄说,“正经人家的姑娘谁去打仗。”管事房想讨好皇后宫里静心姑姑的崔公公身先士卒,阿谀逢迎,“是呀,再说,她也就是家世好,女人家,打仗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是个男的就比她强,咱家看咱家也行。”

    阿七记仇,这些话她已经背下来了,深藏于心,全是放屁,因为她知道一切,知道邵昱是如何失了宠的。她初来当差,那天邵昱侍寝,阿七掌了灯往外走,皇帝眼神迷离,过于放松,附在邵昱的耳边说了句你的腰没有他人软之类的话,邵昱起初没有反应,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发作了,大概是狠狠扇了皇上两个耳光,身着中衣怒气冲冲走出了寝殿,阿七拿着衣服追着她跑,听见一句,“他才不是他,我原就不该把他当作他。”这才如梦初醒,她气的,是自己一直赌气当作寄托的幻影,反被影子狠狠打碎了。

    阿七以为皇帝喜欢邵昱,邵昱大约也喜欢他,毕竟她看他时竟能眼带笑意,只有些微不可见的小动作,是早有可循的踪迹,比如她会在皇帝话音刚落的第一时间皱眉,她不喜欢他说话;比如她又会在皇帝侃侃而谈政事时,眼里充满失望与不屑,怎么能如此平庸。那么邵昱喜欢他什么呢,阿七猜测过,邵昱喜欢皇帝顶着那张脸对她处心积虑的讨好,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皇帝皮囊之下的一切。尽管是皇帝挨打,但求和的也是皇帝,可邵昱铁了心,无论皇帝如何百般哀求,她的态度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大家都传她失宠,无非是她主动斩断情丝,与皇帝相看两厌罢了。

    帮邵昱铺好了床铺,阿七守着,打算等她睡了了再去搞点东西吃,原想是要陪她一会,没想到今夜折腾太久,邵昱沾着枕头就很快入眠,阿七看着她,似乎看着小小的女儿,指尖拭去邵昱一滴浑圆的泪珠,阿七经常听她的梦中呓语,反反复复,总一句,“江春月是江春月,祁信不过是祁信。”

    窗外孤月一轮,清辉明净,普照大地,也载着邵昱的相思之情,遥遥映在越国公子江春月的素白衣衫上,月亮清冷,却顾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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