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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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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起绕过聚会的长桌,下了楼。走出烧烤店一楼的逼仄玄关和窄门,陈竺看见隔壁酒吧门口热闹地蹲着不少,谈谈笑笑,只是又仿佛换了一波新人。不到两小时,一进一出,街景是一样的街景,她却好像钻出兔子洞的爱丽丝,如果不是因为纪舸就站在身旁,记忆都要模糊起来了。

    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度,冷风吹得她酒气小了点,灌进一种荒唐意味。

    陈竺一跺脚:“我忘拿围巾了。”

    纪舸体贴地问:“要不回去拿?”

    陈竺看了他一眼,她刚才有意躲着那群等热闹的人出来,回去干嘛?做一番脱单宣讲么?纪舸心领神会地改口:“那我去拿。”

    “你也别去。”陈竺立刻说,“他们肯定问。”

    “不能告诉别人我们在一起了吗?”

    陈竺见他神色黯淡,知道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没说不告诉啊。别这么快,感觉怪怪的。”

    他的声音立刻又变得愉悦,恢复了那种幸福感,从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散发出。

    “围巾怎么办?”

    “没事,我给晴天发个消息,让她帮我拿着。”

    “那你怎么办呢?”

    “嗯?”

    纪舸伸出手靠近她,指了指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的皮肤。他是想碰到的,但实际上因为羞涩,它停在了半空中。

    陈竺没发现他的意图,笑了笑:“没那么冷。”

    她们过了个红绿灯,路过一家中古店,橱窗里亮着淡黄的暖灯。纪舸一定要进去给她买一条围巾。他的爱情刚刚实现,内心正一腔自我付出的欲望。围巾没有,店里只卖丝巾。陈竺想自己付钱——“给你的圣诞节礼物。”他一句话说出来,陈竺只好由着他举止笨拙地帮自己绕上围巾。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竹蝉胸针,别上了丝巾两个角。

    “刚才一起买的,感觉很适合。”纪舸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一股傻愣劲儿。

    “……谢谢。”陈竺的嘴一张一合。她浸入一种缠绵的暖意中,不只是丝巾带来的。街灯通明,冷夜充满浪漫感。陈竺有点明白了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一颗无可托付的心有了倾注对象,因而承担起人生的荒诞。她决定要认真对待这段情感和关系。

    她思忖着自己和纪舸的相处方式是否也会改变,但又感觉这样也很好。纪舸突然停下来,问她可不可以牵手。

    “可以哦。”陈竺想了想,拉过他的手,下一秒被他紧紧地攥住。他笑得很开心,眯了眼睛,心神十分荡漾。又问:“可以亲一下吗?”她们比肩而立,纪舸低头看她,陈竺转开视线抿嘴笑着说:“不可以哦。”

    “唔,好吧……但是为什么?”

    “因为两个小时以前我们还不是情侣。”

    “这句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很好。”

    “什么?”

    “我们是情侣呀。”

    她们拉着手进了校门,在湖边站了一会。湖中心的喷泉没开,湖水静谧,四下已然无人。几只寒鸦从树梢飞过。陈竺沉不住气,问:“你是不是谈过恋爱?感觉你有点熟练。”

    纪舸不回答,陈竺就抬头看他的表情。他说:“这是个死亡问题。让我想想怎么说。”

    陈竺很好奇,兴致十足:“那就是有过?”

    “你这是什么表情?有点女朋友的自觉性好嘛。”纪舸瞅了她几眼,把头扭开了,不自在地说,“高中的时候,早恋很流行。有一个,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是交朋友……只是牵牵手,没多久就分了。”

    陈竺心里其实是有些醋意的,但这种感觉和好奇心比起来不足为道。她“哦”了一声,延长声调。

    纪舸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其实我从大一就注意到你了,我知道你对我肯定不是。那时候你不怎么和人说话,参加集体活动很少,不过一天到晚不闲着这点和现在一样……”

    陈竺回想过去,大一时她身上带着高中延伸出来的孤僻症,离家将近一年才缓过来。

    “大一下学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参加过学校里一个英语演讲比赛?”纪舸继续说,“上台之前,我们俩碰巧坐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每个上台演讲的人,你都点评几句,嗯……用词比较刻薄……”

    “我那肯定是在缓解紧张情绪。”陈竺插嘴道。

    纪舸看着她,轻笑一声,“你还记得呢,那你记不记得,我要上去背稿子的时候,你看了我一眼说,‘我觉得你比他们都行’。”

    “我还说过这个?”

    “果然不记得了……我当时就想,陈竺和我们想的很不一样。”

    “我知道了。你是心理预期太低,后来看到我的好,才会喜欢我。”

    纪舸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哪儿这么简单。你又懂了?”

    天使路两边树上的叶子已落尽了,萧瑟深沉,延展的枝桠像孤寂的巨人的双臂。纪舸送她到宿舍楼下,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上去。

    “宿舍要门禁了,我再不上去,阿姨要出来死亡凝视我。”

    “她还没出来赶我呢。”

    “你确定要和我在女寝楼下拉拉扯扯?”

    纪舸眼皮一塌:“我怕这都不是真实的,明天一到你就反悔。”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一点无助,有一点忍耐。

    陈竺想了想,出乎意料地伸出一只单手揽了揽他的身子。“不会的。”

    最后着实费了一番口舌,答应了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才把他哄走。

    陈竺洗完澡躺在床上,回了纪舸的晚安消息,方有时间开始整理思绪,回想今晚纷杂的片段和若干细节。夜里她睡得不安稳,飘忽的景象各自入梦,毫无章法:出走的钢琴、廉价的钢琴、学校琴房的钢琴,高中往来于学校和奶奶家的公车,站在公交站台边男生的脸,拿到录取通知书,远离家门……

    她一会儿是梦中人,一会儿成了旁观者。时间和空间都被分割成无数截,她站立在岁月的河流岸边,举步维艰。她说,我要渡河。空气是凝滞的,河流被封住,她双腿的气力也被抽干。她终于能迈开脚步,一脚踩在冰面上,以她为圆心画出一个大窟窿,碎裂的声音。

    冰水冷意袭人,她跌落、窒息,瞬间就醒了。清晨的日光侵入这个房间。

    陈竺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的被子没盖严实,寝室里冷得够呛。她坐起身,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空调因为欠电费停机了。不期然和领着小皮包的沈晴天四目相对。

    沈晴天仰着头问:“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陈竺头有点痛,可能因为昨天确实饮酒过量,加之没休息好,眯着眼睛想了几分钟,反应过来,“你才回来??”

    “昨天吃完饭都快零点了,又有人请去唱k,后来没走的都倒在包间里了。”沈晴天回答说。

    “您可真是醉生梦死。”

    “咋说话呢?我可还记得把你围巾一路带回来。”她抖抖手里棕色的羊绒方格围巾,不满地撇着嘴。

    “啊,谢谢,就放我桌上吧。”陈竺一愣,想起自己昨晚后来其实忘记给沈晴天发消息了,不禁扶住额头。她还想起点别的。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声。用手机充上电费,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开始补眠。一直到快中午时,宿舍重新通了电,空调又启动了,陈竺也慢悠悠地爬下床。

    书桌上有一条围巾,一条金粉色灿烂的丝巾,一只竹节状的嵌着蝉形玉雕的胸针——昨晚灯光太暗,她回来后又直接睡了,对于后两者,她现在才看清楚。

    陈竺拿起那枚胸针,在日光下细看,玉蝉比小拇指甲好大不了多少,被打磨得光滑细润,金属制的竹节闪着光彩,不像是中古店的东西。陈竺感到有些奇怪。

    沈晴天这会被她下床的声音弄醒,看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睡意朦胧地问:“怎么了?”

    陈竺把胸针放回原处,用手指梳梳头发:“我谈恋爱了。”

    “what??!!”沈晴天如炸毛的猫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和谁?”

    “你的主机。”陈竺给牙刷挤上牙膏,拉开寝室的门,准备去公共盥洗室。

    12

    12月30日,学校外面的连锁餐馆。陈竺一边咀嚼一边用筷子数着套餐碗里的甜椒圈。纪舸看她点来点去,说:“不喜欢吃的话,可以直接夹给我。”

    “啊,不是。”陈竺回神说道,“我在想事情。忽然想到,二零二一年就要过去了。”

    刚下了一场冬雨,街道湿漉漉的。坐在窗边,她就突然发现对二零二一年的记忆已经不深切了。二零二一,就像一部糟糕长篇小说的过渡章节,毫无记忆点。连本科升入硕士这件事,都可以归纳于搬家到隔壁宿舍楼的六月某日下午,除此之外,生活没什么太大不同。或许她还是要感谢纪舸的,他让二零二一年的最后不那么乏善可陈。

    纪舸问她想怎么跨年。

    “我还以为和去年一样,今年系里还会有人组织拉人去别墅轰趴?”陈竺说。

    “去年是去年。”纪舸的眼睛露出兴奋的神情,语气很欢乐,“今年我要和你两个人过,谁还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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