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6(4)、7
“你果然很了不起。”纪舸说着,微微扬起眉毛,“我会怀疑你的一天是不是有四十八个小时。”
这算什么,陈竺想。她也这样说了出来,“这算什么,我学弟十八岁就能弹李斯特的《钟》,这支变态级难练,而且不是随便学过钢琴的人都能弹下来的……”陈竺的语气里暗含着不明的骄傲。
纪舸没好气地说:“我说,你能不提他么?”
“哦。”陈竺应了一声。不太妙,她想。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关于选修课的事,到了宿舍楼下,纪舸将打包盒递给陈竺,她想起先前的插曲。
“明天见。”纪舸说。
“明天见。希望你下次能坦诚一点。”陈竺应着,声音像是不经意间一笔带过。
纪舸起先没反应过来,陈竺轻轻晃了晃装着打包盒的袋子,男生瞬间了悟,面红耳赤,半天没憋出话来。等了一会儿,陈竺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那我先上去了……”
纪舸抓住她的手腕,“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我会更真诚的,陈竺,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陈竺感觉手腕发烫,好在他说完就松开了,她慌张地说:“好的,我上去了。”男生又在她的背后找补似的喊道:“陈竺,我要和你做朋友,是不是只能做你排名第三的朋友。”
陈竺转过身,“你还得排在沈晴天后面。”
陈竺回了寝室,发现为人很不地道的室友正坐在桌子前看电视剧,故意问道:“事情解决了?”
沈晴天举起双手双脚:“我可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被周导夺命连环催,在他办公室被训斥一通,刚颠簸回来。”
“真的?”陈竺满面狐疑。
“嘿嘿,只不过看到消息时我的心情是——老周及时雨啊!”
“我就知道。”陈竺忍住把打包盒砸她脸上的冲动。
“你真聪明。”沈晴天眨巴着星星眼。
陈竺冷哼一声,“不是我聪明,请你们数一下这是第几次了。你做僚机也得有个限度和底线,到底和谁一边的啊。”
“我当然和大人您一边的。”沈晴天乐呵呵地拆开餐盒,掰开一次性筷子,“可是我刚刚看你回来的表情,挺开心的哇。”
陈竺神情凝滞,“我有么?”她自己心里确实为自己感到惊讶了。
沈晴天庄重点头。
“不是那回事。”她唠唠叨叨地复盘了一遍今晚的经过,最后以一种清晰地语调总结询问:“为什么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要想着谈恋爱呢?做朋友不好吗,友情难道不比爱情更高贵?”
沈晴天兴致勃勃的神情转向宛如吞了一只苍蝇状的欲言又止。“我刚想说真是一次很棒的约会呢,就听到你的渣女言论……为小舸同学默哀一秒,阿弥陀佛。”
“所以,为什么?”陈竺秉着求知精神追问到底。
沈晴天皱着眉头瞅她,为难地想了一会儿,最后破罐子破摔道:“反正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啊。”
话题就到此为止。
陈竺开始脱外套,把睡衣卷成一团塞进袋子里,拿着盆去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澡。在那里脱下内衣,隔着防窥窗的缝隙看外面漆黑一片。
热水冲在身上,她想应该重新梳理一下关系。沈晴天没有做错什么,是她默示了先前的行为,类似于送药的那次。不,应该说是一种作壁上观的态度,刻意将自己脱离情景、置于旁观者的角色,想看看事态会朝哪里发展。
那么她是否存在不道德——这个问题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陈竺拿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凑巧想起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不负责”之渣男“四不”原则,不禁扶额。头发上的水滴于是又顺着额头一条条流下来。
差不多的事态,她确实对纪舸太过随便和不谨慎了。
7
阶梯教室内零零散散塞进了一半的学生,因为是微观经济学的必修,学生集中在前排。刘旻杉坐在第三排右数第二个座位,他的左右都没坐人,右边挨着过道。还有十分钟打上课铃。
一个男生走进教室,眼神巡视了一圈找座位,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径行坐到他右边的座位。一言不发地,既不礼貌询问是否有人,也不打招呼。
刘旻杉眉头没皱一下,只当那人不存在,慢慢地给电脑开机,两人相安无事地听完一整节课。
课间,男生终于说:“我叫夏临。”
刘旻杉这才有机会认真打量起他。面相端正又乖巧,因为眼睛大甚至有些幼态,表情混杂了愚蠢的高傲和冷淡——在刘旻杉眼里是这样,陈竺抱怨过的人,他对其的观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况是情敌,即使不足为惧。
刘旻杉点点头,没搭话,等着他下文。
夏临把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心下嘲弄了一番,面上就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傲慢,出口的话变成了:“你喜欢陈竺学姐?”
刘旻杉歪了歪脑袋:“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笑了两声,“那么,你和陈竺学姐是什么关系?并不是情侣吧。”
刘旻杉心里产生某种抵触情绪,被他几句话说得脑壳疼,明白了为什么陈竺觉得这家伙烦人。陈竺没让他传达“别再来烦我”的信息,可现在这个家伙自己撞过来挑衅,话到嘴边不得不说。
“陈竺希望你离她远一点。”刘旻杉生硬地说,盯着对方的眼睛。
夏临稍稍愣了片刻,恢复面无表情,接着缓缓弥漫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刘旻杉怀疑他是表演型人格。下一秒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刘旻杉感到焦躁极了。
他问:“这位同学,请问你的立场是什么?
“你并不是学姐的男朋友,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她远一点?”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故作好奇地观察着他,这眼神使刘旻杉感到难受。
他没有压低声音,前座两个姑娘已经停止了谈话,双双靠着椅背,明显在偷听八卦。他们相互对视着,刘旻杉觉得对方很可笑——可笑却卑鄙地惹得他心情不快,而他无法抽丝剥茧地理顺思绪。他想快点结束对话了。
“你没有听明白了,是陈竺、希望你离她远一点,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每天很忙,不想再多一个麻烦。至于为什么传达的人是我,只是我们上同一门课,你今天他妈的坐到我旁边!”他突然升起无名火,说话更粗鲁。
夏临冷冰冰地沉默不语。
刘旻杉继续说:“我和陈竺认识十年了,这就是我的资格。”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死缠烂打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给她添麻烦。”
夏临站起身,蓦地说:“你可真行。”拿起桌上的东西和书包,去后面重新找了个位子。
刘旻杉知道他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可是自己也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相看两相厌,可是先挑衅的是对方啊!
前排的女生已经明目张胆地回头看了。其中一个欲言又止,双颊飘红,刘旻杉敢在她说话之前抢先答道:“喜欢,外院的,长得好看,努力争取中,还有其他问题么?”对方怏怏转回头。正巧一阵钢琴音乐响起,上课时间到了。
刘旻杉刚才讲得激动,现在不无理由地感到心虚。从十一长假之后,他便完全不知道如何自处了,根本没有拿定主意去争取什么。所谓的情感是否可靠,所谓爱又是否在幻想中生成的。他有时一想起陈竺,就被某种糟糕的焦躁和压力感席卷全身,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就像孩童要披上战甲走上屠龙之旅,他对人生之路的一切都尚不甚解,也只是概念性地、不切实地了解着即将面对的一切。而这样的消极情绪会持续多久,他并不知道。
我能够带给她幸福吗?
还是让她心头更沉重、增加她的困扰?
思考着,他惨淡地度过十月,又将惨淡地度过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