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部夏天的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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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平平无奇。除了刘旻杉破天荒地在一篇完形填空里拿了满分,陈竺看到试卷后笑得合不拢嘴,当着他的面在高兰那里大夸特夸一番,在他的目光扫视下才住了嘴。
再者,陈竺总在不经意间更为细致地观察刘旻杉,以印证或否定自己的猜想。
而刘旻杉依旧是那副没什么生存动力的平静面孔,她自己没过多久就无趣了起来。
正如那天她给商兰草解释的理由是“其基友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回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细节”,但说到底,情感的事情哪有什么绝对的。她也庆幸人不是透明的,好在刘旻杉也是个谨慎内敛的人,否则现在情况将变得棘手。
陈竺在大二时也曾辅导过一个高中生,后来这个男生对她表现出的别样兴趣被家长看出来了,于是那份兼职做了一个多月就以“辞退”惨淡收场。之后她再也没做过“已经步入青春期的男生”的家教。
“已经步入青春期的男生”这个说法是商兰草的原话,她曾经理性分析过,青春期的男生会将某种恋爱心理,投射到突然闯入生活的某种大姐姐型异性身上,尤其当和这个异性有私下频繁接触时,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陈竺觉得颇有道理。
而这次马失前蹄地貌似在一个地方二次跌倒,原因只在于——
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事无绝对,这事尚且只是推断,还到不了严峻考验的地步。
人生很多情绪都会伴随着细雨飘落进地底。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周末,天放晴,城市一片安宁。
陈竺心不在焉地游走在街道上,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刻才去奶奶家。
这顿饭四人吃得还算和谐,陈竺难得耐心地和陈江天夫妇交换了近况。并收获一个意外的消息——奶奶要住到他们家,或者说陈江天夫妇家去。
“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住不方便。老人家晚上要是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照应。”陈江天说。
陈竺赞成地点头。
吃完饭,她在厨房帮着洗碗,又想起这事,顺口问一旁的奶奶,“什么时候搬过去,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的”。
奶奶说,东西都是现成的,下周就去住,只是平时白天儿子儿媳也忙着不在家,她怕一个人没事做。
“奶奶,我也在补习班上课呢。你忘啦?”陈竺呵呵地笑,佯装没听懂,擦着碗上的水珠。
老人家立刻急了,“我就不和你兜圈子,回去住吧,竺子。你爸妈都被我教训过了。姑娘家家一个人,住在外面危险不?”
“奶奶,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也看电视新闻?建设法治社会。再说了……”陈竺把盘子一摞摞收进橱柜里,“我这房租还没到期呢,不住不是亏啦?”
她打着马虎眼,收拾完就出去了。老人再背后嘟哝:
“建设建设,还没说建成……”
陈竺和陈江天夫妇没什么话说,心里还有事要做。坐了一会就走了。
陈竺坐公交去了洛城最大的商业中心。她准备给刘旻杉挑个生日礼物。虽不打算去他的生日宴,但既然已经知道、高兰又开了口,礼物总得送到。
她在一楼转悠了半个小时,总觉得买什么都不合适。
一个家里有钱、物质充足的高中生,从老师的位置出发,或许还是送些高端文具?
上楼前,她先去星巴克点了杯拿铁,边坐在椅子上喝着,边打开手机搜索送礼佳品。突然响起一声“陈竺姐姐”,她抬头看见隔了一桌,林璟琪正举着手打招呼。
从周三之后,他没再出现在刘旻杉家,陈竺也未在曙光中心巧遇他。只是她立刻想起与林璟琪的上次见面,以及造成的绵长影响,不适地抬起手予以回应。
毕竟她并不能明确知晓林璟琪的个性、他的心理和他扮演的角色,还有他和刘旻杉二人私下里又有过什么样的交流。
林璟琪凑过来,亲切地问她怎么在这里。
陈竺随意地解释来逛逛,又想到此行的任务,问:“你知道刘旻杉喜欢什么吗?”
林璟琪立刻表现得很兴奋:“你是来给他买生日礼物吗?”
“是啊。”
陈竺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地承认。
“那真是太好了!”
又来——陈竺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啊,阿姨们每年挑的东西,他都不喜欢,说那些花里胡哨。不过如果是陈竺姐姐送的,不管什么他都会喜欢吧……”
“哦,那就送全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实用不花里胡哨。”陈竺微笑。
“别啊!陈竺姐你再想想!再考虑一下吧!”林璟琪很懂得接梗地恳求道。
“知道了。”
陈竺端着纸杯站起来,“你忙去吧,我去买不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哎……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陈竺撇了眼隔了两桌、被林璟琪放置在原地的女孩子,此时她正在一脸警惕和不耐烦地看着自己,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你忙去吧。那边是你女朋友吧?”
走出星巴克,陈竺去了刚才手机搜索到的颈背按摩仪专卖店,试用后,让店员把最贵的一款包装好。
结账后,她盯着包好的袋子,似乎能把它看出个窟窿。末了小声嘀咕了一句:
“羊毛出在羊身上。”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刚才结账时忽略的事,掏出手机查了下银行卡流水单。转给父母的钱一分不少被转回来了,还多加了两千。
时间是在昨天,只不过她没开消息提醒,所以错过了。
联想到中午的饭局,陈竺一时心情复杂。
周一补习班下课,陈竺一路拎着礼盒,刘旻杉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
陈竺顺势在路边停下来,递过去,“给你的,生日礼物。”
刘旻杉实在被惊讶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能拆开看看吗?”
“当然,现在是你的了。但是最好先回去,你不会想在马路边拆吧?”
刘旻杉煞有其事地点头。陈竺笑他,“或许我们路上可以先玩一个‘猜猜礼物是什么’的游戏。”
结果当然是没猜出来。
但刘旻杉很积极地当晚便试用了按摩仪,收获了新生体验。然后他把仪器戴在陈竺的背上,一通按摩之后,陈竺在心里叹息:贵有贵的道理!
“其实你明天再给我也行。”刘旻杉将仪器收回盒子里。
“嗯?明天晚上的课不是取消了?”
“我是说生日会,到时候……”刘旻杉后面的话消失在嘴边,他察觉出陈竺的想法。
“明天你不来吗?”他问道。
“你不是不希望我去吗?”陈竺反问。
刘旻杉沉默了一会。“一开始是不想,现在很想。我觉得你能把我从那种场面解救出来?”
陈竺感觉出他没说真话。
“不能来吗?”
“我……可能有事。”陈竺吞吞吐吐地小声说。
在这一刻,她坚硬的心肠突然被嗝了一下,是冰冻的大块黄油开始软化。
刘旻杉那貌似腼腆的性格通常让他不会对人表现信赖,而此时室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细长的睫毛投下深浅的阴影。
是的,她本该一无所觉的。但她先前不适时地认识到某种感情,以至于一点一点品尝出对方的失落。眼前面临不熟悉的问题而造成的慌乱感袭上心头。
“哎呀知道了,我尽量会去的。”
话说出来,陈竺松了口气,带着做出最终决定的如释重负。
她一直纠结的原因,一方面是实在不想面对这样的场合——生日会、那个圈子,熟悉又陌生;另一方面却答应了高兰,尚未找到推脱的借口。
而且,十八岁,十八岁——十八岁这个数字足够成为妥协的理由了。
“尽量是多尽量?我可没有逼迫你。”刘旻杉不自然地嘴硬。
“嚯,那我就不尽量了。”
“不行。你必须得去。”简单又略显生硬。
少年就是少年,话语漏洞百出,给人留下了机会可以逼进一步问“为什么”。陈竺只能在心里埋怨:我维持平衡也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