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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冷雨浸寒心 逢意动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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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林白石冷哼一声道:“我大哥不需他们妙净门的人拜祭,若拜祭,便拿着妙净门的人头来给我大哥斟酒才算有心意。”

    林茂海见妙云面露阴沉之色,但却并不反驳,暗赞妙云涵养,但若再任由着此子闹下去,却丢了苦石派的脸面,便沉声道:“白石莫要如此莽撞,你大哥之死尚有诸多疑点尚未查清,还要慢慢详查。”

    便在此时,那侍立一旁的焕峤突然娇声道:“是啊,大公子之死多有蹊跷,那日听说妙宗主也曾来过,此后妙家二公子方到,却不知大公子是蒙了谁的黑手?”

    焕峤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一寒,此话说的极为巧妙,听上去说的确是实情,也未曾明指二人行凶,但将二人前后而至与林泽之死混在一起讲完,却正是暗指相互关联,那大公子林泽之死的凶手,便必在妙净门之中了。

    那林白石听闻此言,果然勃然大怒,无视林茂海劝阻,双拳一挥便冲着妙云面门而去。

    妙云自此人进了屋,便早有防备,此时便转身后辙,身子旋了一旋,轻巧地避过此招。那林白石一招未挨着妙云衣角,更是怒气冲天,回手“啪”的一掌便将妙云的座椅拍碎,那座椅乃实木所制,若一掌下去,拍成两截倒也罢了,但林白石这一掌却将一整张木椅变成齑粉,却是骇然。

    赵溯见状,心中一惊,没想到林茂海还有这么一个武功超群的儿子,妙云的功夫自己虽未见过,但若论强力,怕也不是这憨儿的对手。但自己却因隐藏形迹,不可轻易出手相帮,心中不由焦急。

    妙云见他出手狠辣,势要致自己于死地,便不再犹疑,“嗖”地一声拔出佩剑,迎向林白石。

    林白石此时仍是赤手空拳,却丝毫无惧怕之意,见妙云长剑奔着左臂而来,大吼一声,右拳竟冲着佩剑而去。妙云这一招本是个虚招,只是想逼他回身闪避,没想到此人竟以一只肉拳来抵自己的剑峰,一瞬间心中动了万千个心思:自己此次前来是借着吊唁之名,寻机会调解两派纷争的,昨夜爹爹一时出手不慎已杀了林茂海一子,若自己此时再伤了这个傻儿子,怕是更加深了两派矛盾……

    便在林白石右拳马上便要与剑峰相触之时,妙云“呼”地一声生生将剑锋上挑,只以剑柄迎向林白石拳头,二人相交,妙云只感到如同击打在大石上一般,只震得虎口生疼,不由地眉头一皱。

    那林白石却是毫无顾忌,全不因妙云撤剑而心存感激,反倒是趁着妙云临时变招的空档之机,左手一记长拳“呼”地一声奔着妙云肚腹而去。

    遇到这样的招式,一般使剑之人只需将长剑回撤,挡在肚腹处,那攻击之人,无论是以拳或掌,终是肉长的,便会主动回辙,再换他招。

    妙云习惯性地便要长剑回辙,突然想到刚刚此人丝毫不在乎以拳触剑之事,这一剑回辙的便晚了。而林白石这一记长拳去势既猛又快,眼见避无可避,妙云一咬牙,左掌反转,迎着林白石的拳势击出,正是“撞波掌”中的一势,名为“骇浪击石”。

    林白石的拳头正如那巨石一般,而妙云此掌却如骇浪,大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感。两者相击,妙云掌力不减,却变掌为爪,扣住林白石的拳头,只见妙云一扣一反,左手便捋着林白石手臂上的“手少阴心经”诸穴一路向“极泉穴”滑去,整个人顺着爪力如一道水流般迎着林白石左胸而去。

    这一招也是妙净门的“渠穴十二法”中的一式,名为“上善若水”,讲究得便是如水一般,只依着对方的势头而行,绝不硬打硬拼,但却可制敌于无形。妙云见林白石出招,便知此人走得正是阳刚一路,以“渠穴十二法”相击,正是以柔克刚之计。

    林茂海初时还想喝阻,但见妙云出招精妙,却改了主意。这个二儿子打小与自己不亲近,且一直养在别院,未曾得过自己教导,不过有些蛮力,技法却是平平。

    妙云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此次亲来自为调和矛盾,断不会伤了林白石,此刻倒是细观妙净门武功的最好时候。

    那妙生老儿向来阴险,虽一心钻研功法,却很少以新招式现于江湖,自然是有意在四年一届的“品剑会”上亮相夺魁的意思。妙云刚刚的两招,便极有新意,想来便是妙生新创,此刻正好提前窥探,届时比试便可有应对之法。

    想到此时,林茂海倒心思安定下来,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吹散茶叶,慢慢啜了一口,双眼如神地盯着场上二人,倒观赏起来。

    林白石此前一掌击碎木椅,引得妙云、赵溯大惊,以为此人功法深厚,极难应对。但见他行武却丝毫不成章法,一掌一拳均未带出内功来,方知此人只是天生神力,却无内力,倒好应付。

    二人这一来一回已斗了十数个回合,妙云从最初的惊诧骇然到此后已是应对自如,只是那林白石拳拳生风,咄咄相逼,却一时不知如何制住他方好。

    那林白石精力充沛,丝毫不见疲态,只是因屡屡出手却连妙云的衣角却不曾摸到,不由地更加气恼,只听他大喝一声,两眼圆睁,猛地双拳齐发,连连向妙云奔去。

    虽说林白石并无内力,但其臂力惊人,妙云若被他重拳挨上身,怕也得重伤。妙云见他拼了命,更不敢怠慢,眼见拳风已至,便以剑鞘作棍,分别打向他左右手臂的“少海”“曲泽”“尺泽”等穴,这一下快击快打,林白石连着挨了几下,口中不由地连连发出“啊!啊!”之声。

    妙云趁林白石尚未反应过来,一柄“长棍”连连击中的同时左掌横空而出,正中林白石前胸的“膻中”穴。“膻中”穴位于人体前胸正中,为任脉之要冲,任脉诸穴均气汇膻中,轻击后便会内气散漫、神志不清。妙云此举正是欲让林白石暂时没了气力,不再一味儿蛮缠。

    妙云一击即中,便收了五六分内力,只留下三四分,料想这一下只可使他暂时无力昏厥,却不致死。

    那林白石初被击中,大叫一声,显见也是疼痛难忍,但脸上初时尚显出怒气来,右腿向前一步,身体前扑,似乎要压向妙云,却便在此刻,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一座石塔般轰然倒下,横卧在妙云身前,竟一动也不动了。

    妙云不禁起疑,自己掌力使了几分心里清楚,这林白石体形硕大,身高八尺有余,又兼体魄雄壮,怎会一击之后便瘫软至如此之状,刚要上前查看,却听厅外突然传来一句焚音:阿弥陀佛!

    林白石突然倒卧在地,众人均惊讶不已。毕竟是亲生儿,林茂海心中一震,“腾”地站起,正向着林白石处躺卧处疾去,忽听屋外传来这一声,不自觉地顺声望去,果然见到熟悉的面孔,顿时心生希望,迎着来人而去,边走边道:“大师,来得正好,快,快,来看看我儿是怎么了?”

    只见屋外此时走进一人,身穿一领锦襕袈裟,头戴嵌金花帽,手持雕花锡仗,其上群龙缠绕,细观之下,竟是以万千条金缕丝杂编而成,那龙头上以两粒翠绿的玉石作眼,那玉石虽因扮作龙眼故而不大,但极为青翠,便是在这厅中暗淡光线中仍是发出摄人心魂的幽绿之光来。

    妙云见状,回顾赵溯,见赵溯向她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此人来历。妙云见状便退了几步,回至妙净门众人前,静观其变。

    那来僧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较一般人要矮小几分,便却通体露出一股子静气来,让人一望便通体舒畅,极愿与之亲近。似乎此人所言所行便必是正道,便该听从一般。

    这僧人虽穿锦持玉,却毫无庸俗之气,反倒如同这些物件不过是些寻常之物,无甚不同,倒使那些起初心中因这些闪金贵玉之物而心生异意之人不由地有了愧意,反觉得自己眼中只有这些俗物,倒正是尘世俗人。

    那老僧见林茂海亲迎而来,便施礼道:“林施主有礼,贫僧是听闻贵府中林大公子昨夜归了我佛,故而前来。愿在林大公子中阴之时,行七七四十九日超度之法,以《地藏经》助林大公子记功德,得超生。”

    林茂海见状,赶忙还礼道:“大师,真是慈悲为怀!”只简单寒暄一句,却不敢耽误,忙道:“大师来得正是时候,快请大师帮我的二儿子探探脉,看可还有救?”

    那老僧此刻也瞄到倒在地上的林白石,便也再无二话,来至林白石身前,将他翻转过来,却见林白石此时身体已经瘫软,面色青紫,双唇惨白,眼睛却仍怒睁着,显见当时心境仍是极为愤慨。

    老僧伸手上前为林白石搭脉片刻,又定定地看了看林白石后,缓缓站起,双手合什向林茂海道:“林施主节哀,二公子得我佛召唤,已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什……什么?你说白石死了?”林茂海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僧,又赶紧蹲下身来亲视,果见林白石已没了气息,显见已身死。

    林茂海一惊,竟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美妾焕峤此刻却突然掩面而哭道:“我们林家这是遭了什么灾了,好好地招待这些远来之客,倒使我林家连死了两位公子,林大公子、林二公子,这可是奶的心头肉啊,如今奶尚在灵堂,若她得知,二公子也归了西,怕是要哭死了……我的亲姐姐呀,怎么是如此命苦之人……”

    那林茂海本已被二儿子之死震在当场,如今听到那焕峤之言,不由地悲从心起,眼中带着愤恨之情望向妙云,冷声道:“贤侄女不愧是林宗主最得意的女儿,武功果然精湛,竟可当着老夫的面儿杀了我儿,了不起,了不起……”

    妙云此刻也呆立在当场,自己使了几分气力心中有数,虽说是打在“膻中”穴上,但却不足以致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由地上前几步,便欲亲自探视一番,林茂海却在此时缓缓站起,立于林白石的尸首前,冷声道:“怎么?贤侄女是嫌出手不够重,还要再补上几掌?我儿已死,那便由你林伯伯生受了吧?”

    妙云闻言更不知如何解释为好,正在众人混乱之时,突听外面传来小厮传唤之声:无意坊少公子沈巽,携家眷来拜!”

    此声一出,屋内众人均是心中一震,而众人中闻听此音,便如闻炸雷的却只有一人,那便是与沈巽已三月未见,如今隐匿身形,只为暗查星月教之事的赵溯,赵范生。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开始下起冷雨,一寸寸雨丝都带着寒凉,随着冻风,顺着人的骨缝攀爬至心肺……寒,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似冷那么强烈,让你足以跳起来,去想尽办法抗衡;又不似凉那么痛快,那么爽辣。寒,似乎是那雨滴带来的,却又像是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人无所适从。

    这一刻,赵溯便从心底涌起了一阵寒意,他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他无论在昏迷中、病中、潦倒中、失意中……都会不自觉地钻入心底的面孔,那样清晰,却又那样模糊,如此地不真实,逐渐他方意识到自己尚停留在苦石派内,尚处在一场尚未明了的争斗之中。

    沈巽衣服上尚残留着未干的雨迹,显见这雨来得急,几人尚来不及撑伞。一旁的崔晴儿从袖中扯出手帕,不忙着擦拭自已,反是先举起帕子认真地拭去了沈巽额头上的雨滴。

    沈巽对此视若无睹,一旁的谈十一娘只暗暗地咬了咬下唇,并不做声,元幼南却是一派闲适之态,似乎与他们只是结伴同行罢了,并无什么情感纠葛,而赵溯,眼神仿佛被烫了一下,心却被冰得通体发寒,迅速地躲闪了。

    从几人走进厅中,林茂海但觉得自己只有一双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崔晴儿的娇弱之美,像雨中的芭蕉,挺拔秀直,却又带着惹人怜惜的诱惑。谈十一娘的端秀妩媚,便像一株芍药,清幽却又柔媚,淡雅中又带着一丝美艳。再观那元幼南,其一双天生的笑眼,此刻正盈盈地看着自己,周身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合气,让人分外想亲近。

    “本是携贱内回西川娘家省亲,不想行至半途,便闻得苦石派林大公子不幸之事,故而便折至镇漳,前来吊唁,以表追思。”沈巽虽态度冰冷,但言辞有礼。

    但林茂海却久久未曾回复,沈巽冷眼望去,果见林茂海已沉醉在崔晴儿等人的容貌之中。沈巽也不介意,只淡淡地立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

    焕峤见林茂海的痴样儿已明了几分,便看似无意地上前一碰林茂海,道:“老爷,沈公子和你说话呢。”

    林茂海此刻方似从梦中惊醒般,一脸歉意地望向沈巽道:“怠慢了,怠慢了。沈公子大喜之日,本该前往相贺,终是被烦事缠住了身子,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巽听着林茂海前言不搭后语的回话只微微一笑,眼光自然地打谅着左右。那眼神从赵溯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做半分停留,但赵溯只觉得周身一颤,仿佛经过了半生的时间,终于又一次与那样的眼神有了一丝交集。尽管这交集短暂又毫无意义。

    沈巽目光转至妙云处时,便开口言道:“没想到云姑娘也在此处?”

    妙云似乎尚沉浸在林白石之死当中,一脸错愕之情,沈巽见妙云神情恍惚却不回话,也不介意,又转向那老僧,道了一句:“方丈,别来无恙?”

    “承蒙施主挂牵,老衲一向安好。”那老僧双手合什,回应道。

    林茂海见状,疑道:“怎么?不觉大师,你与这位沈公子相识?”

    “不觉”和尚微微一笑,应道:“也算是有一面之缘,沈公子几日连娶三美之事,贫僧倒也是听说过。”

    林茂海听不觉和尚说起此事,不由地满脸艳羡之情,方想再问,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悲啼:“白石我儿,怎么,你也惨遭了毒手?是谁,丧尽天良,竟让我连失两个爱子……”那声音随着雨声一起,渗着绝望凄凉,便将屋内所有的欲望、猜忌、恐惧都一并消散了。让人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比这声音更悲,更惨,更绝望了……

    随着话音,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一位中年少妇来。这少妇看年纪也不过四旬上下,看模样年轻时仍也是俊俏的。但此刻她因一脸悲戚,眼角、眉梢都向下垂去,再加上带着几分倦容,更显得年老色衰。此刻因一身素缟,又添上了三分愁态,让人望着便生了一股子悲意。

    那少妇进了门,一双枯木般无神的眼睛便四下张望,待看到尚躺在地上的林白石,整个人便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似乎已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再无力站起。

    突然又凝聚起了最后一丝精神,哀嚎着奔着林白石的尸身爬去。“呼”地倒在林白石的身上,仰面哀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啊,怎么,你就这么没了呢?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狠心,就舍得撇下我这么个老不中用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众人一时呆住,偌大的厅堂里只听得到这妇人的悲哭之声。林茂海从这妇人走进,便不由地皱起眉头,此刻更是一脸嫌弃,怒声道:“吼什么吼,不是让你守在灵堂不要出来,偏又出来献丑,哭,一天就知道哭,两个儿子就是被你丧死的。”

    那少妇被林茂海一吼,哭声戛然而止,脸上尚留着泪痕,却不敢再大声嚎哭,只是忍不住地抽泣着,映着外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反倒更显得悲苦。

    林茂海深叹了口气,向着焕峤道:“你快扶了奶回去,这样礼仪全无,真是,真是……”连说了几声,似乎对这少妇已是忍耐到了极限,再不愿多言半句。

    林茂海当年接手苦石派时正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立志要有一番大作为。那时林茂海在江湖上风评极好,尚没有好色贪艳这样的恶习,再加上“舍予剑”本就存着君子之风,故而江湖人倒传着一句“舍予君子风,倜傥林少宗”的风评。而林茂海也甚惜羽毛,定要找一位郎才女貌与自己相配的女子为妻。谁知,他的正妻夫人却不过是一位小酒坊坊主的女儿,名唤九凤。

    那酒坊便在镇漳县城边处,本是靠着过路客人赚点小钱,那一日林茂海打猎回来,心情极佳,停留在此,便吃醉了酒。这本也没什么,那酒坊坊主也识得林茂海是苦石派新晋的少宗主,便想着将其送回。此时已是夜深,小坊主舍不得雇人,便与九凤二人一起肩背手扶地奔着苦石派而去。哪知,行至半途,却遇见林茂海的仇家来袭,十余人将那林间小路围得是毫无生路。

    林茂海的酒登时醒了三分。但那时他立足不稳,脚下轻浮,若当真打斗起来,怕是便没命回去。那仇家本跟着林茂海一路,只等他饮醉。但林茂海因喝醉吐了一身,已被那小坊主换了衣裳,再加上夜黑星暗,倒有些拿不准了。

    正欲上前辨识之时,却听那九凤一点林茂海的头儿,先啐了一口,嗔怒道:“喝,喝,喝,一天就知道灌黄汤,哪还管我们妻儿老小的死活,喝完了就这般死猪似的,更是满口胡噙,说什么你有几分像那林宗主,却又没人家那般好命?听听,这都是啥话?那林宗主是凭着一张小白脸当得宗主的了?”

    说着似乎气不过,竟然迎面一掌掴在林茂海脸上,怒喝一声:“我这便一巴掌打醒你,少做你的春秋大梦!”那林茂海不知九凤唱得是哪一出,竟一时不便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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