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欲释前嫌隙 却生新仇怨
二人施展轻功,已是使了十分内力,如今不只担心两派因误会交恶一事,更担心一旦妙云发生什么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妙生今日身子本并未全好,但林泽来请,言林茂海有事想商,他猜想林茂海终是反应过来,意识到无意坊发展壮大对四大剑宗江湖地位的威胁,故而邀自己密谈。便勉力支持,仍是前往苦石派,愿与林茂海当面一叙。
谁知他随着林泽来至林茂海房前后,林泽敲了半天门,仍未见林茂海前来开门,不由地心中暗恼:自己拖着病体,亲至苦石派,乃为了江湖大事,这林茂海却如此托大,属实不该,便冷声道:“贤侄,许是林宗主已经入寝了,我便不打扰了,有事明日再叙吧。”说完,一挥衣袖,便欲离开。
林泽见状,赶紧上前几步,迎在妙生身前,施礼道:“妙伯伯定是误会了,今夜相会之事是爹爹亲笔写的令牌与我,让小侄请了妙伯伯此时来见,您若这便去了,怕是爹爹知道了责罚。”
略思片刻,便道:“要不,我这就推门进去,左不过爹爹年纪大了,许是等得晚了,昏睡过去,也是有的。”
说完,回身几步来至房门前,便道:“爹爹,妙伯伯已经到了,恕泽儿无礼,泽儿这便推门进来了。”言罢,双手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灯火通明,并不见人,只是床前的帘布已放下,显见床上有人。
妙生见林泽推开了门,便也只好回身进屋,见林茂海竟真的上了床,不由地气恼,但大局为重,便冷哼一声,只等着林泽将林茂海叫起,待他赔了罪再说。
林泽上前几步,一边卷起两侧帘帷,一边轻声道:“爹爹,妙伯伯已到了屋中了,你可歇息够了,这就起……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你怎么会在爹爹床上?”
林泽刚刚卷起一半帘帷时见床上有突起,还以为林茂海真的上床少歇,直至两边的帘子都卷起,方发现爹爹床上躺着的竟是一位妙龄少女,再仔细辨认相貌,更是一惊,此女子竟是妙生之女妙云姑娘。
妙生本恼林茂海怠慢,故而背对着床铺,立在门口,如今听林泽惊呼有异,不由地上前几步,向床上望去,一眼便看到妙云正躺在林茂海的床榻之上,沉睡过去,显见已没了意识。
妙生大惊失色,两步来至床前,一招“翻波掌”将林泽推开,这一掌妙生用了至少五成功力,直打得林泽身子撞在墙上方停,林泽身子刚停稳,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妙生如同未见一般,推开林泽便上前抱起妙云,一脸焦急地呼唤道:“云儿,云儿,你醒醒。云儿,你不要吓爹爹,你回答一声……”
林泽也被此时的情况吓到了。今日晚些时分,十五房姨太焕峤亲自把爹爹的手书给了他,又给了他令牌,让他去请妙生宗主夜半叙话,
那焕峤一向得爹爹宠信,时常爹爹宿在焕峤房中时便是如此安排,林泽便领命行事,谁曾想如今躺在床上的并非爹爹,而是妙生视如掌上明珠般的妙云姑娘。
这一惊之下,已失了神智,直至妙生一掌将自己推到墙上,吐出鲜血来,尚想不通此事的来龙去脉。
此时,妙生已经将妙云拦腰抱起,回过身来,面色冰冷地盯着林泽道:“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整个苦石派陪葬。”言罢,再无二话,一脚踢开房门,扬长而去。
林泽呆立当场,半晌方回过神来。心中暗思:爹爹一向喜好女色,莫非是看上了这妙云,自己半夜掳了来?不会呀,这妙云姿色平平,并非爹爹喜爱的相貌。可何况,爹爹就算再好色,也断不会冒着与妙净门交恶的危险,强行行此事啊……
林泽一向一门心思放在讨好林茂海之上,又远不及林茂海懂得保养自律,故而身子亏空的厉害。武功更是平平,又不算聪慧之人,此时被妙生击了一掌,受了内伤。想不通其中原委,更是头疼。
林泽刚捂着胸口直起身子,便见到眼前现出一黑影,瞬间便来至身前,林泽尚未看清此人相貌,便被其一掌打中妙生此前击打之处,林泽双眼圆突,心脉寸断,一口鲜血喷出,再无法动弹半分。
妙本竹与赵溯二人潜进苦石派后,直奔着林茂海居所而来。妙本竹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便来至门前,但他也深知林茂海武功了得,故而只能放轻手脚,蹑步而行。直至二人来至林茂海居住,只见此处房门四敞,屋内也并无动静,不由地起疑。
妙本竹轻声道:“赵兄,你且在外哨探,我去看看是何情况。”
言罢,不待赵溯回答,便一个人潜至房门前,暗暗听了一会儿,见无响动,便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一眼便看到林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嘴角尚残留着未干的鲜血。
妙本竹一惊,疾走两步,来至林泽身边,轻声呼唤道:“林兄,林兄,你醒醒……”
便在此时,只听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手持火把,奔向此处,当先一人喊道:“别跑了此贼,快,快,将宗主屋子围住。”
赵溯见林茂海屋子有异,本想再哨探片刻再说,谁想到妙本竹焦急,竟当先进了屋子,如今见四周围满了人,更不便上前解救,只能暗叹一声,知道是中了计,如今只能先离开再说,遂不再言声,一个腾空,向着院外奔去。
妙云悠悠地醒转过来,便见到妙生一脸忧虑地看着自己,见妙云醒了过来,妙生瞬间绽放出笑容,急地地问道:“云儿,云儿,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妙云轻轻揉了揉昏沉沉的头,向着妙生道:“爹爹,云儿无事了,只是尚有些头昏罢了。云儿这是在哪儿?”随即突然想起,自己潜至林茂海的屋中,又上了他的床塌之事,不由地心惊道:“爹爹,你是在哪儿发现云儿的?你见到云儿时,云儿,云儿在做什么?”她暗自悔恨,看来星月教远不止一条计谋,他们是生怕嫣儿一条导火索不够,更是想将自己如法炮制。
妙生见状,明白妙云在担忧何事,便安慰道:“云儿不用惊慌,你无事,爹爹发现你时,你是躺在林茂海那个畜生的床上,但是林茂海并不在屋中,你也衣衫整齐,并没发生什么事。”
妙云心中稍定,但她观妙生面上仍带着愁云,便道:“爹爹,可是还有何事瞒着云儿?”
妙生叹了口气道:“是爹爹,一时冲动,打了那林泽一掌,没想到那小子身子骨如此脆弱,竟被我一掌毙命。而你二哥妙本竹,本是去寻我的,谁曾想反被当成杀人凶手,如今被困在了苦石派。”
“二哥被抓了?”妙云惊道:“可,二哥没有理由杀死林泽啊?”
妙生道:“奇便奇在此处,他们抓人之时,你二嫂嫂竟躺在林茂海的床上,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唉……”妙生长叹一声,低头忧思起来。
妙云此时方想通其中关联,星月教之计环环相扣,竟是如此阴毒,如今爹爹杀了人,二哥哥又因嫣儿姑娘之事被屈辱,更因林泽之死被扣在了苦石派,看来,妙净门与苦石派之间已存嫌隙,如若解释不清,或被激化,怕是一战难免了。
妙云此时急需与赵溯商议对策,但爹爹在身侧陪伴着却无法相商,便推说头疼,想再睡上一会儿。见爹爹离开,便跳了窗出来,来至二哥房中,果见赵溯候于此处。
二人不过几个时辰未见,如今再见却如同隔了几个春秋一般,见对方安好,均放下心来,赵溯当先言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星月教心思如此毒辣,竟是环环相扣,一计之后又有一计。我们一直以为星月教是想以你和素素引妙净门出手,却未曾想到,他们竟杀了林泽,栽赃嫁祸给妙兄,其心思真是狠毒,为了引两派争斗,竟不惜以人命为引。”
妙云道:“如今,嫣儿已摆明被林茂海、林泽父子抓了,二哥被安排成因捉奸羞怒故而杀了林泽。林茂海自不会善罢甘休,爹爹也因嫣儿之事不得不找苦石派要个说法,种种事由,夹杂其间,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分辨清楚的。”
二人想到星月教的狠毒手段,都不由地心中惴惴。这一夜之间发生的种种,都远非他二人可猜度的,星月教究竟还有何安排,更是不得而知。
第四十五章欲释前嫌隙却生新仇怨
一夜春雨缠绵,洗刷着桥梁石路,吹生着嫩枝绿芽,却更添了不眠人的愁思。第二日,妙云带领着同来的妙净门子弟同至苦石派,一为吊唁,二为索人。赵溯化作门徒,随行而至。
一行人刚走至门口,便见到苦石派内外均是白绫缠绕,来往人丁一身素缟,神情肃穆。妙云暗顾扮作门徒的赵溯,但见他正微笑的望向自己,不知怎得,赵溯的笑容总会让她感到分外安心。
妙云沉静片刻,依礼上前,自报家门道:“妙净门宗主之女妙云率门徒前来吊唁。”
苦石派迎客的小徒听闻,走上前来,抱拳道:“宗主有令,苦石派拜客请至里间面见,请几位随我来。”
妙云见林茂海早算定自己前来之事,倒也并不惊讶,一整衣装,坦然随之入内。
苦石派极大,一行人绕着回廊而行,但见竹林葱茏、花草怒放,亭台楼阁,既各有不同,又韵味相归,让人玩味。那假山石景精雕细琢、布局紧凑,远看山势险峻多彩,近观层叠往复,让人浮想联翩。
便是一处处花园的围栏也做得与众不同,那围栏不过一尺多高,朱漆涂就,连横之处忽长忽短,又自成规律。再兼连接围栏的竟然不是木桩等物,而是汉白玉雕成手腕粗细的圆柱,便更显得雅致不凡。那每根圆柱上花纹不同,细看之下只见其上细细描绘了十八样微观景色,这十八景涵盖大江南北,若有闲暇,便是围着这白玉石柱看上一日,想来也不会厌倦。
赵溯边走边看,心中暗暗猜度:倒看不出这林茂海竟然还是如此风雅之人,倒是日常小觑了他。
如此边走边思,一众人等已经一路走过亭台,经过假山,进入中院。一进中厅,众人先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再见厅中,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两张南海黄花梨向门而立,湿润金黄、富贵柔和,特别是其上特殊的狐狸头“鬼脸儿”花纹更显示出黄花梨木独特的风采来。
桌子上摆放着镶碧玺的碧玉如意,镂花白玉果盘中盛放着当季的鲜果,便是放至桌边的唾盒也是八棱菱花形纯银打造,顶罩荷叶形状的盖头,造型古朴雅致、构思精巧,显示着主人的品味。梁栋之上,绘有彩色浮雕螭吻,龙头鱼身,尾翼极长,绕梁三匝。
周遭虽阵列着种类不一,材质多样的摆件,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铺香料制成的假山水陈设。
这套陈设用沉香做山峦,山上满插着零陵香草、藿香草以及丁香做成的林树;再用薰陆香雕制成袖珍的城郭模型点缀其中,绕着山峦城郭凿有如绸似带的江湖环绕,其间注满蔷薇香水和苏合香油,更显得生动流畅。
城门上还挂有小小的匾额,上书“萃芳城”三字,城郭里则有黄檀、紫檀做的微型屋宇,还有白檀雕的偶人。
这一座采用多种香料做成的山水模型摆件,方围一丈三尺,蔚为壮观。
赵溯见此种种情境,更是感到不可思议。此前他虽曾来过苦石派,但一则是夜探,二则是随着妙本竹寻人而来,心中只挂念着寻人之事,也未曾细细察看。如今方感受到苦石派气度之不凡。
再见厅中,林茂海已坐在椅子上等候着,身边尚侍立着一位容貌娇艳的美妾,正是焕峤。
林茂海见妙云一行走进,只淡淡地打了招呼,便请妙云等人入座,赵溯见状,便收拾心神,也与妙净门众门徒一起静静侍立在妙云身后。
妙云本就是性冷之人,更不习惯客套,见林茂海并不热络,便也不主动言声,一时厅内竟落针可闻,随侍之人都感到气氛诡异,却又无人敢打破僵局。
突听那焕峤娇笑一声,嗔声道:“哟,都说妙生宗主生得一女,与其一样,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言罢,扯出锦帕,轻捂红唇,眼露讥笑之意。
一众人均听得出,这美妾“赞”得并非妙云与妙宗主一样冷静克制的个性,而是指二人面貌一样平庸,与林茂海众娇妻美妾相比,自然便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妙云闻言,并不在意,只淡然道:“这位小娘子谬赞了,妙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人,相貌普通,才华平庸,只是以树木自许,勉力生长,不似蔓草,攀附树干即可存活,倒是轻松快活。”
赵溯闻言,会心一笑,暗赞妙云机智,一句话便将自己与焕峤此等依附他人的女子区分开来,大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之感。
焕峤闻言,脸色突变,刚想再出言相讥,却听林茂海轻咳一声道:“贤侄女,妙兄身体可好些了?”
妙云见问,便正色道:“谢林伯伯挂念,家父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因昨夜春雨阴寒,风寒之症又有些反复,故而不能亲来,特命云儿前来,向林伯伯致哀!”
林茂海此时神色却显得极为诡异,只见他一脸阴沉地道:“节哀?我林茂海虽生有十余个子女,但林泽乃是长子,又是我着力培养的未来宗主人选,如今你二哥不分青红皂白,便贸然出手,将我儿打死,怕不是一句‘节哀’便可一笔购销的吧?”
妙云闻言,道:“林伯伯,妙云此次前来除了为林泽大哥致哀,也想与林伯伯商讨此事。云儿听说昨晚二哥哥擅闯苦石派也是有因由的,不知何故,二嫂嫂竟在林伯伯的寝室被发现,此中原由,还需林伯伯解释一二。”
“这……”林茂海一时语塞,左顾右盼,却无法说清。
妙云又朗声道:“且二哥哥虽是性情直率之人,但却也不会未将事情理清,就贸然出手,甚至打死林泽大哥,想来其中定有些误会,也未可知。”略顿了顿,又道:“妙云此次前来,还请林伯伯让云儿见一见二哥哥,容云儿理顺一下其中关联,再给林伯伯一个合理的解释。”
“让你兄妹二人相见?那岂不是要串通一气,蒙骗我等?”一旁的焕峤突然开口道。
妙云却似并未听闻一般,只看着林茂海道:“还望林伯伯通容,想来林伯伯也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我两派本来亲近,莫因一些误会之事,反引得江湖人嗤笑,知道的知我两派本就亲厚,其中必有误会之处,不知道的还以为苦石派仗势欺人,毫无待客之道呢。反倒引得一些蛇鼠之辈动了心思,愈加挑唆,倒易生一些无妄之事。”
林茂海没想到妙云看起来呆板无趣,心思竟是如此通透之人,短短几句话下来,便将两派厉害关系、江湖凶险说了个清爽。
林茂海捋着胡须,眯眼仔细端详着妙云,但见妙云双眼虽不算大,但眼神清澈坚毅,鼻梁挺直、双唇微薄,彼此相应,更显得此女有股子寻常女子中少见的英气。林茂海一生阅女无数,如此细观,反倒觉得这妙云自有难得的风姿,比一般庸脂俗粉更勾人心魄。
妙云见林茂海迟迟不语,便也向林茂海看去,正对上林茂海带着馋意的眼神,不由地疑惑不已,却不知林茂海此时动得什么心思。
妙云清咳一声,又拜道:“云儿唐突,不知林伯伯可允云儿与二哥一见?”
林茂海刚想回答,却听屋外传来一声怒喝:“你以为你们妙净门是什么玩意?夜闯苦石派,又杀了我大哥,不留下几条命来,休想离开镇漳!”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自外走进一人来。此人燕颌虎须、膀大腰圆、声如震雷,行如奔兽,待进入中厅,只向着林茂海虚晃一下便算是见了礼,目不离妙云,怒声道:“你是妙净门的什么人?我大哥可是你杀的?”
妙云初时也被此人吓了一跳,她从小生活在名门宗派,虽也曾屡次陪着爹爹行走江湖,但江湖中人知她是妙生之女,如何敢出言不逊,更不曾有人行事如此乖张,说话如此莽撞。
那人却是个急性子,见妙云未答,便上前一步,又喝问道:“死丫头,我问你话呢,如何不答?”
这一步之间,却已让妙云感到威慑,右手便不自觉地搭在佩剑的剑鞘上。
那人见状,双眉一挑,大喝道:“进了我苦石派,还敢戴着配剑,我这就帮你卸了。”说着便要上前。
只听林茂海低声怒喝道:“白石,不得莽撞,这是你妙净门妙伯伯的小女儿妙云姑娘,此次是来给你大哥吊唁的。”
此人正是林茂海的二儿子,名为林白石。他与林泽都是林茂海正妻所生,乃是亲兄弟。但二人自小便性格迥异,林泽文雅,心思也细腻,最能猜得透林茂海的心意,故而也深得林茂海器重,苦石派大小事务也大多由他经手管理着。而这个二儿子却有所不同,其天生神力,更一心痴迷于武学,不顾他事,人情事故更是一窃不通,更兼性格莽撞,连林茂海及自己亲生母亲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对林泽却是爱护有加,唯命是从。林泽因他鲁莽,也怕冲撞了林茂海,引他不喜,故而便一直让林白石住在别院,每日派人送了饭菜予他。这林白石也不计较,只在他的小院中,每日苦练,更很少到主院来。
今日他自是听到了林泽身死的消息,此次一进厅中,便大发雷霆,林茂海顿觉面上无光,更深恐治他不住,更加深了两派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