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骨折了

    织物贴覆于人体，触感轻柔怡人，寒风轻啸的“呜呜”声遥远、空洞，眼皮似有千斤重，缓慢转动的眼球，佐证思维先于身体的苏醒……他过了许久才睁眼“醒”来，入目一片雪白，白的房顶、白的墙壁、白的家具、甚至床单与棉被也是一色纯白。巡睃的视线停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外，他的右手边只几步远的距离就是窗子，窗外是飞扬的雪幕，雪幕深处更遥远的地方似还有些隐隐绰绰的暗色建筑棱角，一片浓白里并不分明……

    等手掌恢复知觉时，他试着蓄力撑住床板想要起身，先是一阵来自关节的清晰僵麻感，像年久失修的旧机器；跟着就是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然后才是迟来的源自腰部的剧痛袭遍全身，疼得他复又跌回床板上动弹不得。漫长的适应和调整后，他忍着剧痛找到一个微微右倾身体，使伤处——左侧后腰的位置稍稍悬空的睡姿。痛疼感稍有减弱，到了他能忍受的程度，尽管也是忍得他额头冷汗涔涔。他甚至不敢扭动脖子，那怕最轻微的动作，也会引得腰间剧痛，只得以怪异的姿势仰躺在床上，像只无可奈何的咸鱼，唯一自由的只余一双眼；一眼看就见薄被下自己身上轻盈薄透但足以保暖的家居服，也是与整个房间统一的白。

    再微微向左挪动一点视线，就足以遍观整间房子的格局：小小的开放式套间，床头左近一架半人高的木屏，简约的素色几何图案，与整个屋子的色调相合。木屏一侧是张双人的纯白木沙发、一张同色系的小几。一眼观尽的小屋子，尽头是一道通向外界的灰色调金属门，门的左侧另有间小小的耳房充任厨、厕之用，门右侧的墙面上，嵌着一块正在休眠状态的电子屏。

    他正自猜想其作用时，屏幕突然激活，一时蓝光闪烁，霓虹色的字幕滚动，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道生硬的电子女声：“欢迎您进入完美人生系统，这里是逆生长模式社区，现在是寂冬背景，您已通过人工浏览lsz258号公寓内部结构，完成了基础生存服务套餐的启用程序，您目前的代码编号是258号。现在您可以按下位床头的绿色按钮，取用手机以及折叠拐杖及衣物，并在核对相关行程后，前往社区服务中心，领取专属于您的家政服务机器人。需要特别提醒您的是，您现年八十周岁，出行请留意小心、谨防意外。”

    电子声说罢转瞬又归于沉寂，速度快到他不及开口求助。哦，现在他约摸知晓自己有个258编号了。258正转动着眼珠思量要怎么跟电子屏对话时，沉寂的电子屏再度骤闪出耀目的红光，光亮闪灼透出紧迫的危险感，这次换成了一道温软的真人女声：“258号居民您好，我是社区医院的苗医生，我们监测到您遇险，请留在原地等待，我们将立即前往救助。”258刚想开口应答，那女声再度响起：“258号居民您好……”258不确定他随口应答的声音，对方能不能听见，但还是艰难的应了声：“好的。”那自称苗医生的女声果然应声而止。

    门外很快响起仪式性的敲门声，这次不必258应答，穿着防护服的医护就自行打开门进来，没几步来人就停驻在他床前，俯身急问：“你还好吧？我是刚刚跟您通话过的苗医生，社区医疗系统监测到您您身上有骨折现象，我现在要为您进行治疗。”的确是先前通话里的温软的女声。258咬牙将一侧悬空的身体落实在床板上，痛得头顶青筋一跳，再也无力出声，只微微点了头以示同意。那医生伸手在自己右手腕部的位置按了一下，一道绿色的光斑随即透过防护服亮起氤氲的柔光。这道光斑随着她拂动的右手，轻掠过258受伤的患处，那痛疼便奇迹般的消隐去了，只是整个人还因为先前持续的疼痛而脱力，仍旧无力动弹。那医生见状，复又按了另一处防护服上的钮，绿光隐去又亮起一道暖橙色的光斑，这一次她的手从258的头顶开始往下，一路拂过他整个身体。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比较差，我给你补充一些营养能量，这样会好受些。”苗医生一边治疗，一边向258解释道。良久，他258终于觉得身体里有了一些活气，再撑着手掌小心翼翼地起身，苗医生见状赶忙扶他坐，又顺手在床头一处不起眼的小绿钮上按了一下，床对面的墙面上，便凭空浮现出一道月洞的影像，月洞渐有实质，并从中间缘着一道s型的弧线，呈八卦状裂开，现出内里“衣物”与“其他”两个分区。258微睁大眼，想到片刻前电子女声提到的“生存服务套餐”想来就是这个了。医生却不再动作，只交由他自行操作，并提醒他：“你可以自己摸索看看。”说罢就要告辞而去，临走又想起嘱咐他，“您现在八十周岁，年纪大身体孱弱，行动出行都要留意小心、谨防意外哦。但是也不用担心，社区会随时对您的健康状况进行监控。”258点点头看一眼裹在防护服里的医生，那医生不知年岁,只看得见一双满含笑意的黑眼睛，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干脆扯起个笑容以示感激。

    目送苗医生出门后，258回头继续研究眼前的“生存服务套餐”，他在两个类别里触选了“衣物”字样，如是新的分类又覆盖了原本的两大类：内衣、鞋子、外衣、床单等。258依次做出选择，最后连款式都择定完成后，原本在荧幕里的衣物图片，已即刻置换到他身上。从帽子到厚实的大衣，无一不有。换完穿戴258又返回到最初的主菜单，在“其他”类别里取用了手机与拐杖，在拐杖的帮助下，他终于离开床铺，甚至还调取了“全身镜”，三维立体的看见自己的样子，是个苍老清癯的老年男子的形容。

    待一应行头都置备妥当，258最后才重按小绿钮，那影幕般的储物室便即刻又消失无踪。伸手摸摸身上衣衫，他一时也辨不出是何面料，只觉触手生温，完全让人感觉不到重量。手机则是轻薄透明的款式，使用时可自行切换形状、大小；拐杖常态下是复古的款式，但能够根据使用者的身体状况，自动调整外形和功用，不使用时，两样工具都可微缩成小小光点，一红一褐贴于手腕上，亮闪闪的如同装饰品一般。鼓捣了一阵后，他发现手机除了基础通讯与连接系统的功能外，还能够共享社区提供的各种资源，甚至还集成了家中各种设施的遥控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