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中午吃完饭,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从食堂走向操场,继续准备下午的参赛项目。
周轻拉住白帆:“三千米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念广播稿啊,大家没听出来你的声音,我可听出来了。”
白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广播员有事情离开一下。”
她有点怕周轻再问下去,所幸周轻只是好奇一下,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转头聊起其他的话题了。
正午阳光收到云后,热度却丝毫不减,闷热的天气消磨了同学们的部分热情,到了下午再次比赛的时候,操场像是一个巨大蒸笼,大家都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地坐在观众席,撑起校服勉强遮着太阳。
杨莉叫了几个男生去买冰棍,也换了一个人来看着大鼓,免得被隔壁一班偷走了。
这样的严防死守弄得一班班长倒不好意思起来,虚张声势地冲看鼓的江风与喊:“看看还不行啦!”
江风与一手搭在鼓面上:“看也可以,是另外的价钱。”
一班班长憋屈地扭开头:“……真欺负人。”
项目缓慢地进行着,下一个就到了男子跳高,江风与跟韩舟换班儿:“我去检录,你看一会儿。”
韩舟拿起鼓槌开心地敲了两下:“可以可以,我会给你加油的。若有鼓声散在风里,便是我在心系于你。”
江风与笑着给了他一下:“少恶心人。”
下午剩下的项目不多,参加男子跳高的运动员都身高腿长的,还算是观赏性强一点的项目,在观众席上坐着也是无聊,不少女生围着站了一大圈,周轻和白帆也早早地下来,站在第一排围观。
第一个跳的就是江风与,身为年级里长得帅成绩好较为有名的一个男生,众多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也丝毫没紧张,持续稳定发挥,来到最后一跳。
李自繁和王哲迟迟赶来,站在圈的最外围,蹦着高地冲里面喊:“江风与崛起!”“江风与鲤鱼跃龙门一个大伙看看!!”
周围人哄笑起来,江风与也笑了,随后在安静下来的目光中,助跑加速,到了竿前奋力向空中一跃,后背和竿的距离很近,堪堪贴着划过,然后又在空中翻转一下,趴在厚厚的垫子上。
一米九四的好成绩,提前锁定前三,周轻和白帆相视一笑,击掌庆祝,外围的李自繁王哲恨不得骑着前面人的脑袋欢呼,硬生生地左挤右挤钻进来,上前要拥抱江风与。
江风与刚从垫子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两个人拥住,他说:“快让我下去,人家后面还要跳呢。”
“对对对,先让开。”李自繁和王哲又转身去和别人显摆,和同班同学庆贺。
本来就没站稳又被两个人一把撒开,江风与控制不住地往后一歪,噔地一下坐在地上。
一班围观同学:“李自繁你俩快别嘚瑟了,你们班台柱子四脚朝天歪倒啦。”
李自繁回头去看,离得近的白帆已经伸手去扶了,赶紧很不好意思地回去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两句。
江风与拍拍身上的土,冲白帆说了句谢谢,然后又不咸不淡地给了李自繁一个眼风:“一班还没跳呢,给点尊重。”
“啊对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一班同学加油啊!”
一班参赛选手是个直奔一米九的大高个,哐哐两下助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竿,最终成绩两米零二。
这一通华丽的操作闪瞎大家的狗眼,王哲说:“人初中是体育特长生,还进了省队,这是基本操作,不要气馁。”
“没错!欢呼起来,我们班男子跳高第二!韩舟,听得见吗,敲锣打鼓啊!!”李自繁回头冲观众席喊。
咚咚咚的鼓声传来。
热闹的气氛再次笼罩在人围起来的小圈中。
白帆一边鼓掌一边笑,近距离目睹了三次江风与跳高,再次觉得江风与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又有些遗憾在上午三千米项目的时候,她没有站在现场看他冲过终点线。
优秀的少年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浅浅一笑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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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气多变,从日头躲进云里开始,天色就变得暗了起来,乌云渐渐笼罩,还不等比完剩下的项目,已经打雷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家只能狼狈地收拾东西往教室跑。
等了一会儿,广播里传来通知:剩下的项目明天再比,今天放学了。
整个教学楼都兴奋地嗷嗷叫起来。
刚开完运动会就是这点好处,大家的激动的心情一时半会下不去,也不管天气恶劣,冒着雨也要往出跑,生怕学校反悔抓他们回来上课似的,一帮人你挤我我挤你地窜出了学校大门。
等雨稍微小一点,江风与和韩舟他们也出了校门。
周轻扭头问白帆:“你不走吗?”
白帆说:“你是不是没带伞?我有,一起走吧。”
周轻摇摇头:“我爸爸每天五点来接我放学,现在出去太早,你先走吧,到了五点雨肯定停了。”
白帆哦了一声,转头收拾了一下东西:“那我先走啦?”
周轻回她:“嗯嗯,注意安全。”
白帆背着书包,避开水坑,慢慢地走在校外的杨树大道上。
叶子被雨打湿,阴暗的天气中墨绿的叶子低着头,从叶尖滚下一连串水珠。路过的车开得太快,险些溅她一身水,她赶紧把伞斜了斜,往里挪了挪。
她低头拍了拍裤子,又继续走,意外地看到江风与正扶着车,停在胡同口低着头看手机。
江风与单肩背着书包,低头在手机上滑动着,露出一截白净的后颈。小雨滴答滴答地落在他身上,他也毫无所觉,看了一会手机之后把手机塞进书包里,他闭着眼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眉间带着几分不耐,神情淡漠。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的江风与。
白帆看到他这个样子,内心总是咯噔一下,有点害怕。
江风与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到了白帆,顿了一会,两人在雨幕中对视一瞬,他朝她走过来:“白帆,可以帮我个忙吗。”
白帆把伞向他头上挪了挪,有点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他说:“可以帮我把书包放回教室吗,麻烦你了。”
把书包放回教室?
不是放学了吗,不把书包带回家吗?而且他刚刚不是把手机放进去了吗?
白帆虽然疑惑,还是很顺从地接过书包,轻飘飘的,掂起来也不像是装了练习册的分量。
江风与深呼一口气,笑了一下:“谢谢你。”
说完,他抬手把伞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转身骑着自行车进了胡同。
白帆有点懵,但还是抱着他的书包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江风与拐弯进的胡同口。
胡同。
白帆觉得心头一跳,脑海中飞快闪过那天下午那几个小混混和江风与打架的样子,又想到刚刚江风与的神情没有那么放松,笑的那一下勉强得很,顿时觉得事情不太对。
下雨的天气,杨树大道上只有来往车辆,也没有物理老师可以求救。
她低下头,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自己跟上去。
白帆一前一后背着两个书包,撑着伞快步走在胡同里,思绪有些乱。
冲动上头的太快,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江风与去哪儿了,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情。
万一只是很普通平常的事情呢,万一只是她多想了呢?那她尾随人家是不是显得很刻意。
她停下脚步。
胡同里空荡荡,只有雨声和落在伞上的声音,静极了。
“……操。”
清冽的声音骂了一句脏话,隐忍又愤怒,没有回荡在空旷的胡同里,而是响在白帆的耳边。
江风与的心声。
她的心咚咚狂跳起来。
江风与在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白帆跑起来,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顺着胡同一直跑,嘴上小声无意识地念叨着“江风与”,又无措又着急。
胡同中也有岔路口,她一时间不知道往哪边走,就听到右边拐弯处隐约有人在说话,在寂静的只剩雨声的胡同里很是明显。
“你倒是很能耐啊?还有闲心参加运动会呢?”
“你爸欠的钱还完了吗你?”
“……放开。”
是江风与的声音。
白帆冲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自行车倒在水坑里,倒影映出还在缓慢转着的车轮。
江风与被人揪着领口按在墙角,嘴角有淤青。校服外套里面穿的还是运动会统一买的那个蓝色衬衫,此时被拽的皱皱巴巴,溅上泥点子。
一个痞气十足的黄毛混混居高临下地跟江风与说话。
看到这一幕,白帆的心彻底揪起来。
胡同这么偏,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帮她,更没人帮江风与。
白帆无措地想着。
不。还有她,她能帮江风与。
她知道一个女生根本应对不了这个局面,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碰见生人话都说不清楚的胆小鬼,说不定没走到人家跟前就吓哭了,局面真的不可控制。
可那是江风与。
白帆在心里默念一万遍没事的没事的,只有一个混混,不像那天有那么多人,实在不行他们两个也能跑。
她颤颤巍巍地去翻江风与的书包找手机,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在心里道歉她不是故意要碰江风与的东西的。
伞早就被扔在一边了,她拿着手机,颤抖地按下三个数字。
她紧紧捏着手机,最后还是没拨,把手机塞回江风与的书包里抱紧。
她咽了一下口水,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尽量控制自己不腿软,咬着牙冲出去站在几步远外向那个黄毛说:“你、你放开他!”
声音也是颤抖的。
突然来了个女学生,黄毛混混回头,嗤笑一声:“小相好的?滚一边去。”
江风与坐在墙角,此刻的神情和天气一样有些阴冷,雨打湿了他得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狼狈极了,他抬起眼皮:“你走。”
白帆要哭出来了,她稳住声音,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冷静:“我、我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离白水胡同不到一公里,警察很快就到。”
“报警?吓唬谁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占理。”黄毛呸了一声,转过身,抬脚就要朝江风与踹去,江风与双手撑着地,也蓄力准备反击。
白帆害怕极了,但她还是哭着向前跑过去,在那一脚落下之前狠狠推了一把黄毛。
黄毛被猝不及防推的一个趔趄,反手糊了一下,把她的眼镜刮到了地上的水坑里。
她偏过头去,腿软的根本站不住,干脆蹲在江风与身前,反手伸手护住他,也没空去捡眼镜和抹脸上的眼泪了:“警察真的就要来了,你走!”
突然来了这么个破丫头多管闲事,黄毛也一肚子气,他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行,江风与,永远让一个小娘们护着,真他妈行。我告诉你,今晚钱打到银行卡上,不然我就去拔你妹妹的氧气管子。”说完,黄毛还扭头吐了一口,转头走了。
白帆的心还在哐哐跳,警惕地看着黄毛的背影走远,她反复深呼吸,确认人走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她把手收回来,死死抱住了江风与的书包,抬手抹一了下眼泪之后又赶紧扭头去看江风与:“江风与,你没事吧?”
她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只能勉强看清江风与的五官。
他静静地看着她。
女孩子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睫毛上挂着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是红的,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一手抓住他的袖子,一手抱紧他的书包。
明明害怕的要死,怎么还站到自己身前。
撑着的那把碎花伞去哪里了?自己的书包都要被淋透了,怎么还死护着他的书包。
江风与沉默地把掉在他手边水坑里的眼镜捡起来,用袖子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伸手递给她。
白帆哽咽着抹眼泪,没去接。
他还坐在墙角,周遭因为雨水变得泥泞不堪,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只好把眼镜放在了自己腿上。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砸在胡同的青砖和泥土地上,整个胡同静静的。
小姑娘还蹲在他身前。
他直起上身,伸手去把她头发上已经歪掉的兔子发卡拿下来,又顺着她的鬓角给她重新别好。
“别哭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