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爸爸是在车祸第三天醒过来的，虽然只短暂地醒来了一小会儿，但已经很让人振奋了。
这几天，田亦尔闭眼就是噩梦，医生拿着死亡通知书让家属签字。
画面很真实，导致她好几次醒来都没分清梦跟现实，冷汗涟涟。
“你这脸色也太难看了。”于舒来医院看望，看到她比来来往往的病人都憔悴，“我明天炖点汤给你带过来，别到时候叔叔好了，你倒了。”
妈妈这几天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叨叨着爸爸死了活该，死了干净，一会儿又嚎啕大哭，喊着爸爸死了她可怎么办。
至亲至疏是夫妻。
爸妈这种并不和谐和平等的夫妻关系，让田亦尔从有了两性意识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婚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在爸妈身上，她很少看到书里说的那种相互理解、相互扶持，更多的是抱怨和冷战。
爸爸觉得妈妈不贴心，他一个人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妈妈还总是拉着个脸对他，像欠了她几百万。
妈妈觉得爸爸不会为她考虑，她一个人操持着家里的里里外外，他还总是嫌弃她这里不好、那里不行。
“舒舒，你结婚快一年了，后悔过吗？”
于舒点了点了头。
“我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老公。”
“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家人，不了解他的社交，他让我觉得，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
“我最近一直在想，他为了我来到青岛，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更好的掩饰自己。”
这番话让田亦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来回忆起那段时间，田亦尔意识到，在平平稳稳过了二十几年后，她的人生从某一时刻开始，以一种自然而又不自然的方式进入了颠簸。
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家人、朋友。
有一股无形的推动力在逼着她做出改变。
而她本人在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改变已经完成，结果已成定局。
以前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但并不是坏事。
车祸第七天，爸爸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再也不开车了，也不喝酒了。”
妈妈劝了几十年、骂了几十年都没让他戒掉的酒瘾，原来是要用这么大的代价去交换的。
车子那一夜被撞后就报废了，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他想开也开不成，因为驾驶证也被吊销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快回去上班吧。”妈妈还惦记着她的工作，“请这么长时间的假，领导该有意见了。”
她想了想，把决定辞职回家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好事啊。”爸爸很支持，他一直觉得田亦尔跑去深圳太远了，害怕她到时候在那边结婚生子，自己老无所依。
“赶紧回来，趁年轻考个公务员，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多好。”
“考公的事儿再说吧。”她不是很想跟爸爸聊事业方面的话题，“我去打饭，你们想吃什么？”
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办了出院手续后，田亦尔回深圳了。
离职需要交接，租的房子也要退掉，东西需要收拾。
因为没到租期，房子的订金是就这么没了。
大几千块呢，肉疼。
其实田亦尔也没想好回青岛后做什么，于舒劝她跟自己一样当老师，但田亦尔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适合教书育人的人。
上学的时候，有人向她请教问题，她是很乐意帮忙的。
但如果讲了一两遍对方还是没懂，田亦尔就会开始不耐烦了。
更何况是面对一教室的学生、
“她当老师还是算了吧。”易幻手背在脑袋后面，二郎腿翘得牛气十足，“我那会儿问她题，懂不懂就挨骂，骂的人自信心都快没了。”
“我骂你什么了？”
田亦尔记得自己没耐心，但不记得自己骂过易幻。
“骂我笨，长脑子是为了显高，还说你家里的养的狗都比我听得懂人话。”
“胡扯吧你，我家里根本没养过狗。”
“所以才是侮辱啊。”易幻放下二郎腿，滔滔不绝地控诉起来，“最气人是，问你英语，你每次都会说‘这一看就选b啊，这还用问为什么’？”
“我有吗？”她看向于舒。
于舒点点头。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她一脸懵逼，好像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千万别去当老师，万一给人学生留下阴影，然后自己还什么都不记得，我怕你被记仇的学生套麻袋。”
“套麻袋”是复读班发生的一件事。
复读班的数学老师是个非常严厉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牛逼的是，此人毕业于清华。
不知怎么就甘心做一个中学数学老师。
当时班上有个特别横的男生，类似于校园混子吧。
据说高考考了二百分不到，讲道理，这种学生复读班是不收的。
但他爸跟校长貌似有点交情，所以还是送进来了。
混子男到了复读班以后胡作非为，上课睡觉下课大脑这都是小事，欺负班上的老实同学也是常态，最恶劣的是，他偷拍女生。
女生们多次跟班主任反映情况，都被班主任和了稀泥。后来，这位严厉的数学老师看不下去，动手揍了混子男一顿。
再后来，这个数学老师就被报复了，据说骑自行车下班的路上被几个混混往头上套了麻袋，打进了医院。
这件事，混子男十有八九是主谋，但警察在监控里没有看到混子男，所以拿他无可奈何。被抓到的几个都是派出所的常客了，更是无所畏惧。
第二天，那个混子男得意洋洋地在班里嘲笑缠着纱布来上课的数学老师，田亦尔被他那副嘴脸恶心到，忍无可忍跟他吵了起来，最后动起了手。
然后变成易幻、田亦尔、孙博跟混子男的混战。
这件事最后是于舒摆平的，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校长是于舒的亲爷爷。
但是这个爷爷早年风流，跟原配妻子也就是于舒的亲奶奶离婚后就马不停蹄娶了更年轻的妻子。所以于舒的爸爸一直对自己的亲爹有怨恨，连带着于舒也不怎么亲这个爷爷，更鲜少在别人面前提起他。
难怪混子男从来不敢骚扰于舒。
于舒直接跑到校长室，告诉爷爷混子男偷拍她裙底。校长派班主任拿过混子男的手机一查，果然存着好多偷拍的照片。于是混子男就这么被开除了。
他们三个因为打架，被一人罚了一份五千字的检讨。
虽然最后这一万五千字全落在了田亦尔一个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