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琅嬛没有回家,她不知道启昭留下的录像机里会有什么隐秘的线索。若有,那必定是启昭不愿示于人前的血淋淋的伤疤。
她要一个人舔舐,不管是不是太迟。
何文田的大屋她早来过多次,钥匙扣还是和启昭逛街时候买的。她的米妮,他的米奇,拼在一起的时候,胳膊弯成一个红心。
琅嬛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眼泪又簌簌下落。屋里很黑,所有的窗帘都垂着,透不进一点光。
拉开窗帘,光才照出屋子里的狼藉。
谭sir话启昭是三天前才去的加拿大,这么多天,启昭都一个人待在这里。从前启昭会坐在沙发尾,圈她在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现在她滑坐进沙发,冰冷没有温度。
车子里,启昭手边留下的录影机是去意大利前买的那一支,银色小巧的机身被琅嬛握得发烫,拨开屏幕,翻出最近的视频。
新升的日头把风铃湾染得满目通红,镜头一角陆启昭蹲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他的目光凝望得很远,思绪也好似浮游千里。
很久,他才将目光落回镜头,屏幕里更见他瘦骨嶙峋。一片海浪声之后,启昭声音沙哑得让她难信。
“阿嬛”
叫完琅嬛的名,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的眼睛泛红,嘴唇都微微颤抖。
陆启昭不发一言,落寞颓丧的样子让琅嬛心疼,泪模糊她的眼,她不敢去想启昭在那时有多无助,若她在
若她在,一定会蹲在他跟前握住他置于两边的手,会揽他进自己的怀里,她不会让他绝望到想去自杀。
“阿嬛,你记不记得,我应承过你要坦诚的,大概我懦弱,只能这样对你坦白。”陆启昭苦笑,似乎只是面对镜头,都已经耗光他所有的力气。他移开面对镜头的眼,不知看向哪里,仿若这样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我想过要瞒住你一世,可就连求婚为你带戒指的时候,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我又凭么嘢?我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我想戒掉,等再去找你的时候,又同之前一样。”陆启昭痛苦地掩面,身体遽然如风中飘拂的蒲草,“可惜,我我戒不掉。”
尽管离得不近,启昭手背上的掐痕依旧清楚。琅嬛握成拳的手摩挲到沙发扶手上裂开的皮纹,她心念动过,那是些指甲撕抓之后的痕迹。
她未毕业的时候,就去过戒毒所参观。三栋楼和一个操场组成的小空间,只要进来便要在里面待上两年。她去的那日,一个五十几的男人已是第八次去报道了,一项刑事犯罪的有期徒刑最高才十五年,而那人却已经在这里度过十六年。
染上毒,是一道惨烈的刑罚。
生理脱毒有多难,琅嬛听那里的警官说过,记忆犹新。
“我不该再瞒你,那不公平。阿嬛,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是一时的冲动,在屋企的十几天,我已经想得好清楚了。也许很多人觉得都冇必要走到这一步,但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不受控制,人不似人,鬼不似鬼。我是跌到地狱再也爬不起来的烂泥,再不能翻转头了,但你还有未来。”
“你说过的,你要有子有女”
“好好活着,或许早点忘记我”
“阿嬛,对唔住”
断续的道歉一声声地敲击着琅嬛破碎成片的心,她从来不知道启昭告诉她要去加拿大的那晚,就已经打算好一个人步入黑暗了。
他是含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一路过来从未行差踏错,所以他才不能接受,他宁愿去死。
茶几上饮尽的矿泉水瓶堆了很多,压在下面的还有一本杂志,她认出,是登了她和谢林庚照片的那一期。
那么多天,他们电话联线,她都没发现一点点的不妥,任他自己面对无边的痛苦。
琅嬛握住录像机的指节发白,好像是昨夜噩梦的延续,满腔都是宣泄不出的苦,再一次泪如雨下。
春风街旧楼改造的项目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地产公司拍下,有心人去查这家万康地产就能发现,拍下天后庙那片地的也是它。
万康总部的总经理室灯火通明,邓伟明蹲在酒柜前挑出一支69年的conti。
两支水晶杯里的红酒耀出红宝石一般诱人的颜色,杯身相碰叮啷声清脆:“cheers。”
杯子里的酒被谢林庚一饮而尽,他今日的心情不错,声音都轻快了些许;“时间差不多了?”
邓伟明抬手看了看表:“阿荃应该带人过去游艇会那边了,林哥,我们可以动身了。”
夜晚的游艇会空无一人,谢林庚同邓伟明上了靠港的白色游艇,马达发动,驶出几海里以外。
“开得远点。”谢林庚站在甲板,看着黑漆漆的一片海面。
少时,东南边一艘水上快艇打破了海上的平静,能依稀看清掌舵的正是多日未见的蔡荃。
快艇倚近游艇,蔡荃领着身后的人上了船,他踏上甲板露出后面人的面孔。
“阿荃、阿驹,坐啊。”
甲板上立了小方桌,两支红酒一盘烤肉,靠坐在椅子上的谢林庚分外放松。
“叫人啊,这是林哥。”蔡荃见身后的马国驹畏畏缩缩没有动作,一脚踢了过去。
马国驹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哈腰:“林哥。”
本来还在新丽花天酒地,转眼就被荃哥叫来,说要带他见大佬。饮了不少酒,他简直觉得自己委屈了这么多年是要时来运转。
可海风吹过,他清醒了不少,说不上原因,只是此刻的气氛让他莫名胆寒。
谢林庚上下打量来人,看那油腻猥琐的气质,心中更觉厌恶,他起身走到马国驹的身边,按他坐下:“坐啊,喝点酒。”
他本以为蔡荃给人的压迫感就已经够强,没想到这位林哥更甚,只是了了几个字就让他背后冒汗。
他此刻哪敢再肖想什么升官发财,只自顾自回想最近有冇大错。
“多谢林哥,多谢林哥。”
谢林庚也在他对面坐下,叉起一块肉,吃得有滋味:“听阿荃说,你经常去新丽,怎么?对夜总会有兴趣?”
马国驹不明谢林庚这句问话的意思,只好含糊笑着点头。
谢林庚冷笑一声,看着马国驹的眼神已露出寒光。蔡荃在旁,咽下口水,已经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那个蠢货。
“见过这么多女人,还不知道什么女人能碰,什么女人不能碰?”话刚说完,手里的叉子直接摔在马国驹的身上,惊得他浑身一抖。
他慌乱得如临大敌,抖似筛糠般跪下,不住口地求饶:“林哥,我不知我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阿嫂”
他颠三倒四,也顾不上去想到底自己轻薄了新丽的哪个小姐,只希望这位大佬网开一面不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谢林庚却不想再听他那丑陋嘴里吐出的一字半句,蔡荃心领神会,一拳锤向马国驹的太阳穴,登时他便吃痛倒下。
尖头皮鞋雨点似落在他的下腹、胸口,地上的人已经蜷缩成一团虾米。
那些哀嚎一声不断,听得谢林庚心烦,他摆摆手,示意蔡荃退后,拿起盘边切肉的餐刀。寒光闪过,谢林庚已经蹲下在马国驹的身边。冰冷的刀面贴着他的脸,拍了几下,已经让马国驹害怕得浑身发抖。
“林哥,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敢了我去跟阿嫂磕头认错”
谢林庚厌恶听他的声,一刀直接插进他脸,鲜血四溅:“我叫你收声!”
马国驹那声惨叫还未完,插在脸上的一刀就被提起,对准他的心脏,一两分钟之后,颤抖才终于停止。
“扔下海。”谢林庚复又站起,扯过桌上的餐布擦干净溅在手上的血。
收拾完残局,蔡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早知道马国驹难逃一死,不过没想到林哥竟然会亲自动手。
“大佬,搞定了。”
“坐啊。”
蔡荃见他脸色尚佳,忍不住开口:“大佬,你心情不错?”
谢林庚不置可否。
蔡荃想到今天电视报道龙虾湾发现尸体的新闻,他大概明白其中缘由:“其实,我都没想到姓陆的靓仔心理质素这么差,不过是吸粉,居然去自杀。”
“不过也几好,省了我们后边的功夫。”蔡荃心想大佬追女,他们小的遭殃,这次自己总算是将功补过。
“给他粉的那个肥佬安排去哪边?”谢林庚做事仔细,更何况这次的事更不能露一点破绽。
“放心,已经让他跑路去台湾了。”蔡荃赶紧道。
“welld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