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今夜有月，白日暖风吹得劲，这晚的天不见一片云。
到底陆启昭还是没有出门，他推说身体不舒服，吃了些粥要早睡。琅嬛听他语气倦怠，还当他累极，没缓过来。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等我下班，再返屋企来吃饭？”
陆启昭落了听筒，仍呆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的气温接近七十度（华氏度），陆启昭着一件羊绒衫却仍觉得有冷意从皮肤之下窜出来，又麻又凉。头先倒满的热水，如今喝得只剩杯底，他还觉不够。
陆启昭半蹲下身子，摸到茶几面下的抽屉，他记得前年过年的时候，买的几条烟应该还有剩。终于在抽屉角落翻到两包，塑胶包装被撕开，他却微微手震。
仰面吐出一口烟，入肺。
他少有抽过几次都是味轻的细烟，三个五（一种香烟牌子）却呛人。以往抽过之后不管不适还是兴奋，身体都很放松，但今天没有。
陆启昭想起旧友说起的一种吸烟方法，吸入，只从鼻腔出淡淡的烟。头一次冇乜感觉，多吸几次，就像饮多了几口酒，飘飘忽忽，头也轻浮。
他没试过，但现在他需要这种头重脚轻的幻觉，还不够。
隔天琅嬛返工，前台新来的靓妹见她就忽地收声，尴尬又讪讪。倒是一旁隔壁司的小妹妹机灵地挥手招呼。
只是还没等琅嬛走远，就有断续的八卦飘过。
“哇，几日不见她憔悴了，看来她条仔出事对她影响好大。”
“是啊，所以说女怕嫁错郎了”
“可之前大家都话她中了金多宝，谁知道”
“世事难料咯。”
拖长的尾音又飘又荡，既可惜又心觉理所应当，灰姑娘的玻璃鞋掉落得比午夜十二点还要早。
公司就这么大，茶余饭后三俩扎堆聊得都是熟人的八卦。琅嬛这场恋爱，从开始就备受关注。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这段恋情平静如流水，远比不过一些人的轰轰烈烈，可谁让陆启昭是富家公子。多少人当面艳羡，背地里阴谋地认为琅嬛这样的靓女不过又是花花公子的一个猎物，他们的恋情不会长久。
安兰道车祸的消息在传媒周刊的楼里炸开之后，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先前的预言差不多就成真了，只是过程有点偏差。
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哪里来的这么多痴男怨女，大家都要向前看的。
“lora，你昨天走了之后，有电话找你，好像很急。”maymay撕下一张便签，不知是否自己敏感，maymay说话时也带着小心。
琅嬛笑着道谢，一如往常。便签上熟悉的那一串数字，是黎志辉的号码。
等琅嬛回去电话，她才知道黎志辉着急的原因。那天在龙虾湾自己和小孟影相的两条尸，其中就有他们找了多日的倪寿斌。
“没找到凶手”
“寿斌妈说要让他入土为安”
“葬礼就在五日后”
黎志辉凄楚的声音让琅嬛也觉悲凉，她点头答应，五日后会早到。
午饭后的采访，事主临时将地点改去了官塘，等结束再赶回家竟也差不多要八点。琅嬛在小巴站附近的电话亭打了电话回家，才知道不仅自己，启昭竟也没去，搞得林姝还以为两人临时变了主意出去吃饭了。
“妈，你先吃，不用等我们了。”琅嬛匆匆挂了电话，在街对面，坐上了去何文田的车。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烟味铺面而来，琅嬛只吸了一口气，就呛得咳嗽几声。屋子里面没开灯，只有落地窗外对面楼的灯映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啪”，门廊的灯被打开，屋里攒起亮光，沙发前面那个模糊的人影仍旧在吞云吐雾。
“启昭？”
琅嬛对此震惊，毕竟他比从惩教所出来那日还要颓废。
突然的亮光没让陆启昭回神，但琅嬛叫他名字的瞬间，他就下意识地将那根烟握进掌心，烫得他哆嗦。
琅嬛踏进屋子，才发现这里乱得离谱。茶几摆得歪斜，上边以往整齐放的花瓶同杂志尽数被扔在地上，茶汤泼洒了一地。而陆启昭身上穿得还是昨天洗完澡的衬衣，只是衬衣似乎被汗湿过，又阴干了，胸前和后背都扩散出一圈银白的汗渍。
“你怎么了？”琅嬛几乎是不敢置信，污秽、邋遢、脆弱得简直像垃圾堆边被人抛弃的小狗。
“没事，你怎么会过来？”陆启昭手撑着地想站起身，却蹲了太久没力。
琅嬛托住他的胳膊到底是将他扶上沙发，她才不相信他口中说的没事。带着怒气，连名带姓地叫他：“陆启昭，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到底是为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会相信你的品行记录一贯良好吗？”
“对不起”陆启昭一双手捂住脸，将眼前的光遮得严实。
他越是不肯说，琅嬛心中越是莫名的惶恐。她从来知道，陆启昭有他的骄傲，人前千好万好，伤痛都是背着人舔舐。那被手掩住的面孔，被琅嬛盯住，却忽然觉得有些模糊。
感受到她的目光，陆启昭终于抬头：“阿嬛，不如我们不要”
他的话说了一半，却停住无法继续。从昨晚到现在，这句话在他心里百转千回，可真当要说出口的时候，他才知道每一个字都是钻心剜骨的疼。
可即便他的话没有说完，琅嬛也从那留了一半的话里察觉出他的意思，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启昭，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陆启昭不敢直视她的眼，抚上她脸颊的掌心又滑到她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
可才吐出一个字，他就像是被人勒住喉咙，半晌才又发声：“今早，接到房东的电话，原定转到他账上的第一笔款，没到。”
“那位王老板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琅嬛这才知道，陆启昭同那位大马王老板联名户头里的五百万全部被提走，连同他人一起消失不见。
“启鑫！”琅嬛想起这位王老板是启鑫的好介绍。
陆启昭依旧是摇头，他早该知道启鑫的不着调。
他是被人诓了。
琅嬛这才知道他缘何颓废，原本雄心壮志，被人一朝打散，还惹了官非，陆启昭定是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
“启昭，启昭”
他快被压垮，琅嬛却要让他振作，钱没了现在还能止损，可后日还有庭审，法官的研判不会因为他遭遇的不幸有半分偏袒。
琅嬛将他的两只手都托在自己的胸前，小心地端详他：“启昭，钱没了还能再赚，这个铺子虽然好，但还可以再找，上庭的机会只有一次。waylon交代过的，你要以最好的状态出庭。”
陆启昭不知道有没有将琅嬛的话听进去，眼神依旧迷离。琅嬛一贯觉得自己心细，但此刻她也分辨不清藏在陆启昭那痛苦表情之后的想法。
她想，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盘下铺面的失败，但是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打赢后天的官司。
“好，我答应。”陆启昭终于还是反握住了琅嬛的手，是郑重考虑后的坚定。只是他的眼神底依旧藏着惶恐，让琅嬛没来由的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