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绿阳新村已经建成了二十多年，居住人口早已经饱和，沿街的一排商铺也早从房子建成时候的无人问津逐渐染上了人流来往过后岁月沧桑。
这些商铺大都是符合低收入群体口味的小铺，正因为都是工薪阶层，对口味和价格便越发挑剔。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店铺无一不是物美价廉、口味绝佳。
一斤叉烧和半只烧鹅是今晚的加餐，狭窄电梯里很快沁满了烧腊的香味。
电梯里人不少，谢林庚将琅嬛护在一角。老旧的电梯像是风烛残年的长者，开关门间总会发出刺耳的“吱吖”声。这样的声响也总是会让谢林庚的心头一跳，不为自己，为琅嬛每次出入的安全。
“老楼是这样的，不用担心。”琅嬛见他肌肉紧绷，反而出言安慰。
“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琅嬛抬头回忆：“从高中开始？也有七八年了。你放心，我和我妈已经在抽居屋了。”
“居屋好啊，我要提前准备好乔迁的礼物了。”谢林庚见电梯门开，抬手扶住门框，跟在她的身后。
因为公屋的通风不佳，走道里飘散着各家的饭菜味。竹笋烧肉和清蒸东星斑是林姝的拿手好菜，琅嬛精准地从一堆气味中拿捏住了：“今天你有好口服了。”
林姝听见门外的声音，探出头来：“阿嬛，回来了？在跟谁说话？”
“妈，你看看这是谁？”琅嬛扯着身后人的衣袖，跨进屋里。
来人虽然站在琅嬛的身后，但她身姿娇小，身后的人能看得清楚。这个男仔高大健硕，五官俊美，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
“林庚？”林姝看他熟悉的脸庞同记忆里的那个男孩有几分相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毕竟他们分开已经有了十几年，骤然相见实乃意外。
“阿姨。”谢林庚略略点头，微笑道。
“真的是林庚啊！这可多久没见了，你们俩怎么怎么会遇上的。”林姝赶紧将人迎进门，又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先喝杯茶，晚上就在这儿吃饭。”
琅嬛接过谢林庚手里的烧腊：“妈，我早就邀请过了，这是林庚哥哥买的烧腊加餐。”
五菜一汤摆满了四方的餐桌，林姝忙着给两人夹菜：“你们都多吃点，两个人都这么瘦。”
“阿姨，阿嬛要瘦过我，更要多吃了。”说着，挑了一块最好的花叉放在她的碗里。
林姝多年未见谢林庚，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月闵楼的那个无父无母的小混混，可怜可叹。她也望他向好，不必去喊打喊杀，过那样不安生没有明天的日子。
如今再见他，衣冠楚楚，进退适宜，说话间分明有几分读过书的样子。
“林庚，别怪阿姨多问，现在是谋了份什么差？”不怪林姝多嘴一问，她得替女儿多想，若谢林庚还做的是古惑仔的行当，她万万不会让自家同他沾上分毫关系。
谢林庚放下手中筷子，双手轻握搭在桌上：“阿姨，我现在是在一家电影公司做事。前段时间上映的很火的那部亲情片，《再见，妈妈》就是我们公司出品的。”
林姝自然听说过这部电影，即便她很少走进影院，但这部讲述母爱的电影在她们这样的中年女性间很有市场，她也不止一次听隔壁的李太太说起过。
“哟，那部片，我知道。隔壁李太太说是去看了两次，手帕都哭湿了。”林姝才刚说出口，想起自己对琅嬛的说辞，又赶紧停住。
“妈，上次，你不是跟我说同李太太一起去的吗？”琅嬛听得狐疑，再转念一想便知道林姝是为了省钱。
怪自己一时忘了撒过的谎，林姝搅了脑汁想怎么去圆。
“这正巧了，这部片还没下映，我那还有几张影院送来的票子。明天我给您拿来，您再叫上隔壁的李太太一同去。”谢林庚道。
琅嬛同林姝都是下意识地回绝：“不用了。”
“那怎么好意思。”
谢林庚笑笑：“没事的，阿姨。原本放在我那儿也是没用，我周围都是年轻的朋友，送也送不出啊。”
“那那哪能让你送来。”
“不如我明天下班去找阿嬛吧，我公司也在附近，这样更方便。”谢林庚从善如流。
“这样好。”
这样一打岔，话题自然也就偏了。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不仅林姝被谢林庚逗得合不拢嘴，他自己何尝不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便饭。
腰间的bp机响了几回，谢林庚才起身告辞。
琅嬛将他送到电梯口，谢林庚便不让她再送。
电梯口的灯光不算亮，从漆黑的楼道里过来却让人感到一股眩光。谢林庚伸手挡住要合上的电梯门，琅嬛正抱臂站在他的对面，只要一个跨步，他就能揽她在胸前。
“快回去吧。”谢林庚又道，“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琅嬛扬起嘴角，冲他告别。
几次要合上却被挡住的电梯门，在谢林庚放开手的一瞬间，缓慢又迅速地合上，他望向她的眼神一直未曾移开。
等电梯下了两楼，背靠着的金属壁板冰冷。谢林庚回神，才解下腰上得bp机。消息不少，都是邓伟明发来的，最后一条怕是找他急了，直接说自己已经在绿杨新村的门口了。
他倒是了解自己。
邓伟明坐在引擎盖上，车轮前已经扔了一堆的烟头。
他早知道林哥今天一定会来找这个女仔，但他没想到竟然一天都不见人。从他跟着谢林庚那天，就少有这样的时候。若不是晚上康爷来电，他也不想来做这个破坏气氛的人。
阿嫂
他想到自己在谢林庚面前总是这么称呼那个叫李琅嬛的女仔。第一次是玩笑，没想到谢林庚竟然颇为受用。
邓伟明又莫名想起岑颖欣问他的那句话，也许总有人是意外。
又是一根烟过后。
他远远看见谢林庚的身影，赶紧跳下车来追来过去：“林哥。”
谢林庚已经一天没有摸烟，此刻闻到邓伟明身上的烟味，忍不住搓了搓手指。邓伟明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他常抽的炮台递了过去。
“不了，打算戒了。”谢林庚推开他的手。
邓伟明愣了半秒，把烟收了回去，赶紧汇报今晚康爷的来电指示：“林哥，今晚康爷打电话来找您。”
“康爷不是去加拿大看外孙吗？回来了？”谢林庚坐上副座，车子发动前目光仍旧锁在他刚刚离开的那扇窗。
“还没有，是缅甸那条线的事情。缅甸人把来港的时间提前了，康爷让你去和他们谈。”邓伟明一边开车一边道，“林哥，其实康爷知道缅甸那两只猴已经同盛合帮的颜爷过了几次手，何苦要淌混水。”
“阿明，康爷做事一贯留条后路。泰国人现在要价越来越高，不会太长久了。”谢林庚将车窗摇下半扇，冷风吹得他愈发清醒。
邓伟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颜亨那个人”
“疯狗一条，不用在意。和缅甸仔约在哪？”
“只定了时间，这周五的中午。地方”
谢林庚拿过手边的火机，火苗窜出映出银色机身侧面的几个字——荣华大酒店。
三十尺的浴室在花洒热水淋下不久，热气就弥漫了整个空间。手掌擦过镜面又很快凝结出更大的水珠，一滴滴肆意地沿着向下的方向。
琅嬛用毛巾包住半干的头发，推开磨砂的玻璃门，闪身进了卧室。
陈旧的黄色墙纸的角落已经出现了星点的霉斑，只是灯光昏暗，倒是看得不清。屋里的书桌是前一任住客留下的，不算好，勉强能用。抽屉的锁头已经坏了，略微耷拉着。桌子上整齐堆着厚厚的书，几乎都压得桌子矮过半截。
琅嬛用肩上披着的毛巾将手上残留的水珠擦干，才取出那抽屉里银灰色的盒子。这盒子还同陆启昭送给她时的一样，簇新。
虽然盒子里的摄录机琅嬛已经拿出来把玩过多次，但还没开始录她的第一段视频。同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见后，愈发让她有些想念千里之外的陆启昭。
她打开镜头盖，在一堆平稳的书上找好角度，对准自己，旋开了机身顶上的按钮。
似乎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镜头，琅嬛竟笑得有些局促。只是那笑虽不自然，但在镜头里却有种“香靥凝羞一笑开”的美。
“好像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可别笑我。这些天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遇上的都是些好事。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居然遇到了十几年前的老友，港城这么大，竟然在路上还能碰到。是在尖东的那间书局，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尾随的变态。”
说到此处，琅嬛为自己当时的过分紧张感到好笑。
“好像你不在港城我的生活都有些单调了，就连在球场被你打得落花流水都更有意思些。等你回来。”
话音落完，琅嬛指尖凑上屏幕，转而又关上开关。
刚刚录下的视频不过几分钟，琅嬛看完一遍，忍不住笑自己在镜头面前的僵硬。她忍不住想，陆启昭看到这段视频会是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