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布偶
新作文大赛是全国性比赛,决赛名单出来之后,高一年级组就着手准备去北京的行程,于是这天晚上宋沅的任务是收拾行李箱。
其实去一趟也就待上两天不到,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宋沅的东西总是越收拾越乱,宋沅把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坐地板上顺手开始了这学期的第一次大整理。
她从自己抽屉和柜子里翻出了物理实验用过的打点计时器打下的纸带、和朋友互写的卡片、军训捡的叶子、易拉罐的圈儿,以及艺术节留下的那束小白花。
艺术节都过去快一个月了,高中节奏初中完全不同,像按了加速键,不知不觉,和新同学的相处模式也从友好礼貌变成了相爱相杀,时间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
宋沅找了个长形盒子,把纸花放进去,盖好,继续整理,又翻出了一张白纸,纸上打印着红色的016,这是运动会比赛选手号。
是王山仁给的,当时他用这张纸换了宋沅一朵粉花,因为他告诉宋沅这是宋返的编号。
宋沅把它留了下来。
不对。
应该是她忘了扔了。
宋沅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她把纸往边上一撂,又掏出了一片蓝旗子。上面画着小人,边上还有一串文字。
宋沅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毛病,什么东西都往抽屉里塞,她一边默念断舍离,一边把这纸折好,连着旗子一起放进了刚刚那个盒子里。
好吧。
她做不到。
坐这儿半个小时了,她就没丢过什么,几乎是除了废纸,其他的东西都理好了放回去,像是什么都很有意义。
她大概可以预见以后自己搬家的情形了。
手机突然响铃,宋沅腾出手接听,按了免提放床边,“喂?”
对面是陆君渚:“明天去北京啦?我来关心一下,东西收拾好了没啊?”
宋沅嘴里咬着塑封袋,口齿不清地应道:“在收。”
“啥?”陆君渚没听清楚,“你说啥?嘴巴过敏了?”
“在、收!”宋沅咬着牙重复,“有什么事快说!”
陆君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被宋返亲了……”
“……”宋沅一时不知该说她是联想大王还是提壶高手,自从上回和陆君渚说了这事,她动不动就要提到宋返。
开玩笑。
这周她和宋返之间的气压要多低有多低,别说被亲,面都碰不到几个。
不对。
为什么她要分析被亲的可能性?
宋沅:“是不是几个月没打你皮痒?”
陆君渚在那边哈哈笑,“呀,你又知道啦……”
她贱兮兮地笑了半天,恢复正经,“听说这次比赛好像还挺牛,我们班也去了两个,你弟去吗?”
“不知道。”宋沅怀疑陆君渚是故意的,“你还不睡?”
“我这个年纪的人怎么睡得着觉啊,当然是打游戏……”陆君渚说得吊儿郎当,“没撺掇你哈,你早点睡,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对了,比赛什么时候?”
“后天。我知道……”第三层抽屉不知道怎么回事,卡住了,宋沅用力掰,问:“你在家?一个人?”
“你又又又知道啦?”陆君渚有点乐,但仔细听,就知道她在自嘲。
这是陆君渚身在单亲家庭的自由和堕落。她一边憎恶着被抛弃的现实,一边享受着没人管她的欢愉。从前宋沅在桐里的时候还能陪陪她,喝喝酒逛逛街什么的,现在她身边没人了,就迷上了游戏。
“你悠着点。”宋沅休息了一下,继续拉,“当心叔叔再把你网线给扯了,我……呃!”
抽屉直接被拉脱,宋沅力没收稳,倒在床沿,里面的东西哐哐啷掉出来,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把抽屉推开,惊慌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陆君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宋沅的心跳得很快,房间狭挤又死寂,让电子童谣清脆的回响显得诡异。
“卧槽,沅儿你在干嘛?看恐怖片?这音乐怪瘆人的啊……”
宋沅没有回话,她盯着地板,那鲜红的布偶被撕扯成破絮,零零碎碎地散了一地,布娃娃诡异又破烂的眼珠子对着宋沅,小灯一闪一闪,童谣就压在那底下。
潜伏的外来之客,微笑着,对此刻的恐怖袭击很是满意。
“操。”宋沅抓着手机,磕磕绊绊地说:“陆君渚,有人进我房间……”
“什么?”
宋沅爬起来跑去拉窗帘,她盯着三楼的防盗窗,里里外外地检查。窗户没有破绽,今夜无风,楼下路灯边的摄像头还在原地,红灯明亮。
-
十分钟后。
“你的意思是,有人进你的房间,动了你的东西,然后在你的抽屉里塞了个阴间玩意儿吓你……”陆君渚在视频那边抱着抱枕,“我去,傻逼啊,这得报警吧?”
宋沅已经把破烂娃娃收拾好了,在那之前她拍了照片。
她坐回书桌前,“我怀疑他知道密码,从门外进来的,走前弄坏了我的锁。”
“不会吧……”陆君渚说:“你那小区治安不是挺严的么?”
“就是因为治安严,所以要有密码才可以,而且窗户和监控都好好的,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爬楼,再说阿姨也没有发现异样。”宋沅早先就觉得自己房间门突然坏了这事有怪,但她想不通那个人是怎么知道她家密码的。
“你别想得那么恐怖,”陆君渚试图安抚:“会不会是宋返干的?他……”
“那就更恐怖了。”宋沅说:“不可能,宋返能做这种事?”
什么时候见过宋返捉弄人?
宋返生气只有两种反应,一是沉默,二是动手。这种阴招宋返看都不会看。
就是宋沅也不干这种事。
“那是谁啊?跟叔叔说一声吧?你这太吓人了……”陆君渚在视频那边能看到角落垃圾桶里的血红的碎布,刚刚更可怕,那一眼差点没把她送走,“会不会是!上次那个,那个,你说你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就是骂你和宋返的那条……”
宋沅想起来了,她翻信息,把那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收到信息当晚就把这号码拉黑了,后来也不再接到类似的信息。
时隔一个月,宋沅再次盯着那几行字。
-你俩还挺贱的。
-叔叔阿姨知道你们这么贱吗?
宋沅神情冷漠,她点回视频窗口,语气很冷,“没道德的垃圾,别让我抓到是谁。”
“是不是他啊,你查一下那号码,必他妈揪出来,先报……不,先给宋返说,再报警,你这几天上下学留心一点,艹,这神经病三院出来的吗?”三院是桐里的精神病院,陆君渚说着,就在那边骂了起来。
宋沅听得很疲惫,她靠在椅背上,越想越烦,用脚踹翻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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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沅一直睡到下午,窗外阴沉沉的,看着多半要下雨,宋沅接到老师的电话,随便弄了点吃的就拖着小箱子走了。
她走前在客厅站了会儿,在想要不要跟宋返说一声。
宋返没有参加比赛,他是主动跟老师辞的,连初赛也没有参加。宋沅不怎么揣摩他这举动背后的深意,宋返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反正宋沅也是跟老师,不愁没有伴儿。她在外面弄出的动静也不小,宋返没出来,估计要么躲她,要么出去了。
“算了。”宋沅吹了声口哨,这样也挺好的。
附中北门长旗飘飘,大巴等在校门口,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宋沅上车的时候碰到了林萱。
“宋沅?”林萱穿着明黄色的裙子,外面套了牛仔外套,坐在司机后面一排,宋沅才上车,她就惊喜地叫住了人,“来,跟我坐。”
九班比赛的除了宋沅还有一个男生,宋沅想着车上的位置无关紧要,和他说了声,就坐在了林萱旁边。
宋沅坐下就问:“好巧,学姐也比赛吗?”
林萱说:“不是,我帮于老师做辅助工作的。”
于老师正是这次高一、高二年级作文竞赛的负责人,也是文科部的前辈。林萱去年曾参加过这个比赛,有经验,被老师选来帮忙,负责回答同学们的问题和一些住宿上的琐事。
宋沅和林萱只能算是认识,倒谈不上朋友,两人说了几句,就没再聊天了,宋沅头朝着窗户,看雨水打玻璃上,开始听歌。
林萱这边交接完工作,给宋沅递了个清凉糖。
宋沅接过:“谢谢。”
林萱问,“你不晕车吧?不过可以吃一个,下雨天路比较堵。”
真是中了逢考试必下雨的魔咒,比个赛天气还破破烂烂的。宋沅摇头,白皙的脸没有血色,人不是很快乐,“不晕车。”
林萱摇着头笑,也不知道在笑宋沅,还是因为此刻跟她手机上聊天的人逗了她。
她打了几个字,突然问:“对了宋沅,希宇最近有找过你吗?”
宋沅的手指收紧,头转了过来,原本无神的眼睛里有了亮色,“谁?”
林萱有些不好意思,“希宇啊。”
宋沅有种被强行喂垃圾的直觉,她轻笑,疏离又不失礼貌,“希宇是谁啊?”
林萱的尴尬瞬时可捕,又转瞬即逝。
宋沅很快醍醐灌顶,这都是她装的,“噢,学姐的那个前男友吗?没啊,他找我干嘛?他找你了吗?”
林萱微微点头,“我怕他去找你麻烦。前段时间,我和希宇,我们和好了。”
雨越下越大,车辆在进入地下停车场时转弯,宋沅腹内翻涌,她扒着座沿,反胃的感觉霎那间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