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零班
宋沅宋返走读的事情刚被敲定，全家人就都知道了，次日一大早两人的哥哥特意带了不少生活用品来，顺带送姐弟俩上学。
宋沅坐车上，把塑料袋里的早餐分好，递给宋返，“咦？”
“嗯？”宋返往袋子里看，“把你的牛奶拿走。”
宋沅拉起他的衣角：“你怎么穿我衣服？”
“不是你说赏我了吗？”宋返面不改色地从袋子里把某人没认领的一盒牛奶拎出来，“睡了个觉就翻脸。”
宋返今天穿的是宋沅昨晚给的，一件男款白t恤，心口处印了一颗卡通版大白兔奶糖，下摆还有不认识的某乐队狂野签名，这是宋沅蹲网吧里抢来的。
因为宋返军训这几天住校，他的衣服全在寝室，昨晚临时回来什么都没带，宋沅出于好心，翻箱倒柜地给他找了件能穿的当睡衣，但是她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不要脸：“那你就穿出家门？穿上大街？穿去学校？”
“有什么问题吗？”宋返揪了揪心口大白兔奶糖，“我的衣服，我还要穿着洗澡，穿着睡觉……”
他靠近过来，声量放轻：“你不会想要回去吧？”
宋沅还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不能说，她已经被宋返中间半句话气死了，“我只是怕你漏点。”
“还行吧。”宋返说，“还蛮合身的。”
“抢衣服干什么？”宋哥哥在驾驶座打方向盘，“周末带你们去买。”
哥哥名叫宋凌严，长两人整整十岁，早出来工作了，前年结的婚，看上去就是一成熟大人，兜里不揣宋沅宋返口中的那种小钱，他说要买衣服，那就是真买。
“好呀好呀。”宋沅探头，“宋返说他不要。”
宋返咬着牛奶吸管哼了一声笑，“宋返说他要。”
宋沅下车就溜了，怕再留下去和宋返互殴起来。宋凌严放下车窗时叫住了宋返，把副驾驶的一串电动车钥匙扔给了他。
宋凌严在饶洲买了房，正好碰上弟弟妹妹上这边读高中，他是家中老大，能担的他都担了，也是因为他在饶洲，好照看，宋爸宋妈才敢放心，让姐弟两人住外面。
宋凌严说：“你走读没车不方便，爸说给你买的。”
宋返用食指勾了勾钥匙圈，“我……”
“作为交换。”宋凌严继续说道：“今晚给爸妈打个电话。”
宋返说：“我给妈打过。”
“那老爸呢？”宋凌严回头，见宋返严肃兮兮，忍不住笑，“你没觉得你和爸一个性子吗？想什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倔的要命。”
宋返暑假打架的事闹得挺凶，从那之后他和宋政的关系就一直僵着，分明是父子，两人却处得像对冤家。
宋凌严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他，但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说，老爸这回是捅你心窝了么？”宋凌严伸手，想打下去，又觉得小子已经高中了，再打也不好，就顺手往他头发薅了一把，“找机会跟爸妈谈谈心，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他们才会知道。”
宋返不舒服地后撤，他在宋凌严面前比在父亲前更自在，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不习惯这种亲近。
“我知道。”宋返沉默，突然问：“哥，那个人还在里面吗？”
“谁？”宋凌严怔了须臾，随后反应过来，宋返问的是孟启。他弟弟很憎恶这个人，宋凌严也不例外，这个疯子的阴影盖在他们家庭上方，让人厌恶。
“两年刑期只多不少。”宋凌严看宋沅背影消失在北门处，他有点欣慰，又有点心闷，“小孩子别想这些，好好读书，其他的有爸妈和哥哥在。”
宋凌严和宋返在校门口说了会儿话，他露出兄长坚实稳重的一面，可靠地给宋返传授过来人的经验。总而言之就是该学习学习，该玩耍玩耍，高中和以前的所有阶段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宋返不知道，今天是他上课的第一天，老师教的东西不难，宋返草稿都写得很漂亮，装订起来就能当笔记看。
课间他去卫生间，往走廊过，透过玻璃看到里排的宋沅趴窗边桌上睡觉，阳光就晒在她指缝里，好像能抓一把。
宋沅在睡梦中蹙眉，前桌把测试卷传下来，“快上课了，醒醒蛋蛋。”
宋沅握拳。
第！几！次！了！
她今晚必去杀那个走漏她小名的王八蛋。
正窝着起床气，宋沅烦躁地撩起眼前纸，石化：“怎么又是试卷？”
同桌姜辛玉指着卷子首页“零班专用”四个大字，说：“王者待遇。”
“谢谢哈。”宋沅勉强扯了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姜辛玉：“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小题练、周练、晚自习练。”
听这名字变态的。
“你没上课前班，不习惯也正常。”姜辛玉安慰道：“我们暑假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谓零班的王者待遇，简而言之，就是你不仅有比别人更多的卷子写，还有比别人更多的课程上。
在大多数准高中生还在享受中考后超长假期之际，零班学生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先杀遍附中本校招生考，从数千考生中冲出重围，再是参与零班博弈赛，二比三的淘汰率，胜利者加起来两百人不到，最后这些人进入课前班——附中里提前关个两周。
这还只是个是开胃小菜。
宋沅没上课前班，她那两周请假了，谁知道零班的课程安排这么丧心病狂，两周竟然讲了三分之一学期的内容，宋沅军训那五天补课补得脑袋都要飞了。
“你们真不容易。”宋沅领了自己那份，把试卷往后面传，“居然没和老胡打起来。”
“倒也不能说没有……”姜辛玉用笔指墙，“隔壁班有一个男生就受不了这种强度，和老师吵了一节课，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自请调去培优班了。”
宋沅把卷子一掸，这零班不好混啊。
晚自习放学宋沅从书本堆里抬头，觉得眼前有些重影。她正吸收天地灵气、等待元神归位，侧颈被贴上一罐冰水，宋沅反手就是一拳。
“呃！”宋返捂住肚子，表情痛苦。
宋沅立刻装死。只听嘭的一声，纸笔散落在地，宋沅扶着桌子，后退半步，牙关紧咬，五官皱得跟快生了一样。
班里同学都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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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犯病了。”宋沅两手插兜走大马路边上，把嘴里的糖咬得咔嘣响，“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宋返觉得肚子现在还火辣辣的，他冷冷说：“那你恢复得挺快。”
“可我想起作业还没写完，只好爬起来再战。”宋沅从垒起的窄石路上跳下来，跳到宋返面前，一边倒着走一边说，“刚爬起来你就来了，然后你又用冰水贴我，我脖子一冷，当然就自我保护了。”
宋返盯着她背后，“叫你保护，没叫你杀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宋沅摊手，双眸无害：“女孩子哪有这种力气？”
宋沅露出来的手腕很细，肩背也很薄，宋返闭着眼都能数出来她有几块骨头，他心知宋沅最厉害的并不是她的拳头。
“那谁知道？”宋返拉住她的书包带，把她转了个面，“走路看路。”
校园里虽然都是人，但是校园里的路往往不像路，这里没有车流也没有红绿灯，没有喇叭也没有等待，宋沅倒着走也不怕撞到人。
宋返在学生潮中很醒目，他避着人走，“昨天不是说没有作业吗？”
“那是昨天。”宋沅对着整片夜空叹气，“老胡今天找我谈话，问我能不能把前面的课追上来。”
“追课？”
“零班暑假提前上了两周课，你不知道吗？”宋沅问。
宋返当然知道，因为他今天也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我也没上。”
宋沅正想说“让我们恭喜这对难姐难弟”，就听宋返追问：“但你为什么没上？”
宋返没上是因为待在军事训练营，宋沅没上就说不过去了。
宋沅一句话卡在喉咙处，半晌，她睁圆了眼，真诚又慢吞吞地吐露道：“我犯病……”
宋返：“说人话。”
宋沅垫脚去箍宋返后颈，“你真要我说实话？”
宋返很高，他配合地俯身，耳朵就靠在宋沅嘴唇边，他在宋沅的呼吸下低低嗯了声，有点漫不经心。
宋沅：“那你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和哥。”
这距离太近，近到可以闻到宋沅身上淡淡的奶糖味。宋返没推开宋沅，想听宋沅准备说什么鬼话，轻轻点了点头。
宋沅抬手挡在宋返耳边，声音越来越小，“我出了趟远门，去找你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