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读
宋沅出来的时候，宋返正靠在走廊的围栏边。
他目光从下到上把宋沅打量了个遍，衬衫很干净，眉目柔和，碎发搭在额前，形成恰好的弧度，月光从侧颊一路淌到锁骨，宋返最后盯着她脖颈，确定那儿没有受伤的痕迹。
宋沅被他看得眯起眼：“我脸上长东西了？”
宋返收回视线，揣兜低头没说话。
宋沅回想刚刚的场景，冷笑道：“我以为你要冲进来打架。”
换作平时，宋返一定会和宋沅阴阳个两回合，但他今天格外温顺，没有顶嘴，问：“今天有谁来找你吗？”
宋沅摇头，转身招呼自己的同伴姜辛玉，她平时放学都和自己班的人走，今天宋返跟着她，倒还有点不习惯。
九班的班主任事比较多，班会开完了之后高一栋都没什么人了。
楼梯的灯是声控的，前面两个女生的脚步很轻，亮不起光。
宋返咳嗽一声灯就亮一下。
姜辛玉和宋沅不同路，到了校门口就分道扬镳，宋返去停车场把电动车骑出来，看见宋返等在路边。
宋沅冲他吹口哨，“上来。”
宋沅的车比较小，这是她中考后的毕业礼物，宝贝坏了，一整个暑假她就骑这个四处浪。
宋返没有车，他的车被他在考试前爆掉了，修也修不好，他之前又因为打架犯了事，爸妈生气，迟迟没有给他再买。
“我带你。”宋返说。
“不行。”宋沅拒绝得很快，她在某种程度上很有姐姐的自觉，她把头盔递给宋返，“你今晚有点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宋返把头盔扣上宋沅的脑袋，系好后轻轻敲了下盔壳。
他就知道这事难解释，宋返绝对不会把梦的内容说给宋沅听，但随便说一个原因宋沅肯定不信，于是他老实坐上后座，说：“就蹭个车。”
宋沅：？我怎么不是很相信呢？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但也不近，以宋沅的速度，大概要花十分钟才能到。
宋返坐后座有点委屈他的长腿，他一边扶着宋沅的衣服后摆，一边说服宋沅和他换。
“不可以。”宋沅始终只有一个回答，“马上到了。”
然后手机响起的时候宋沅还在路上。
“肯定是妈。”在铃声响了两次依旧坚持不懈之后，宋沅终于妥协，“宋返，手机在我兜里，接一下。”
夏天的衣服很薄，宋返伸手进去好像就能碰到宋沅的皮肤，他有点停留，感觉宋沅很轻微地抖了下。
“在哪？”宋返说：“我没摸到。”
宋沅简直想停下车打人。“你的手机呢？用你手机打。”
“摔了。”风吹得宋沅衣摆直飘，宋返伸手摁下：“修不好了。”
得。
忘了这家伙的手机是和车一起爆的。
车轮碾过林荫道的落叶，宋沅加速，“装，晚自习谁给我发的信息？”
“神仙吧。”宋返摸出手机的时候铃声已经停了，他输入密码，下一刻就看见“手机电量不足，即将关机”几个黑体字。
前面毫不知情的宋沅正在大笑。
她笑宋返今天的迷惑操作，宋沅在收到信息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头，首先，宋返是绝对不会连发信息的，一般他没有得到回复就罢了，其次，他不是会为了蹭车等宋沅放学的人，而且那三条信息一看就不是宋返惯常的手笔——
-你在哪？
-你还在教室吗？
-快回我。
但是宋沅知道这肯定也不是神仙的手笔。
宋沅笑完了说：“被神仙盗号，真牛逼啊，快来给姐姐贴贴，这福气不沾不行。”
“是得贴贴。”宋返也笑了，“你手机黑屏了，不会也被盗号了吧？”
宋沅车头一歪，刹住，笑不出来了。
宋沅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宋返到小区楼下停车后才给妈妈回了个电话，说了没两句就挂了。
楼上宋沅在开门，密码锁开了之后发现里面一团漆黑，她喊了两声，“妈，妈妈？”
没有人应她。
“睡着了？”宋沅声音放低，开了玄关灯，脱鞋进去，发现房间里面也空无一人。
宋沅顿时心跳加速，“我妈呢……”
窗户边的帘子白花花的，月光朦胧地透进来，凉风吹起帘影，轻轻地晃，床底在极度清寂的封闭空间里渐渐钻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轮又一轮……
什么东西在后面碰宋沅，她立刻蹦起，死死抱住来人，“卧槽有鬼！”
宋返被她挂得也惊了一跳，僵硬得像校门口的石狮子，他花了数秒去回神，扶上宋沅的手腕，安抚道：“没有鬼……”
“那我妈呢？”宋沅得寸进尺地勒紧宋返的脖子，“我爸呢？你听到了吗？里面什么阴间东西在动？”
她一边不断说着害怕的话，一边戳着宋返进去打探。
宋返悬了半天的心却终于放下，他在阴暗中沉着脸，垂眸，盯着正挂在自己背上的某人，“你再演一下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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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色调水晶灯悬在天花板下，客厅明亮，茶几上架着平板，宋沅窝在沙发，和她的母亲大人周蕙兰视频。
“单位临时有事不得不走，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我就跟小返说了声……”周蕙兰在对面敷面膜，狂拍自己的脸，“他没告诉你么？”
他倒是准备说的，奈何某人沉迷演戏。
宋返从房间抱出了一个仓鼠笼子，绕过，沙发后面现了一小块衣角，“但是您没说让我们走读。”
“对啊！”宋沅感受到了深深的欺骗，“妈你不是同意我俩住校了吗？当初说好了暂时走读，等开学了我俩各自飞您回桐里……”
她手指气愤地指向宋返，再移下几厘米，定位在仓鼠笼子上：“可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您还打算住下来了？”
“诶！”周蕙兰凑近屏幕：“小孩子乱说什么！什么各自飞，你们姐弟情深要彼此扶持，妈妈养个小鼠做伴嘛。住校有哪点好？我和你爸都不同意住校，那环境又封闭又吵，八个人挤在一起，光是洗澡就得排到凌晨了。”
但问题是她走读也方便不到哪里去。这里又不是桐里，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决定来外地，家里那舒适的条件就已经被他们舍弃了。
“反正我不要陪读。”宋沅说：“而且妈妈你还有工作，陪读就要失业，耗费三年时间在我和宋返身上，这事儿我俩都不答应。”
他们爸妈都有自己的事业，周蕙兰曾经也为了他们俩的哥哥放弃过工作，如今轮到宋沅宋返，又要放弃一次，周蕙兰几乎半辈子都在为这个家操劳。
宋返在一边听着，没说话。
其实住校也没什么，他和宋沅都不是缺乏生活能力的人，不需要谁天天跟着收拾，周蕙兰担心的是宋沅。
宋沅今年动了场小手术，医生特意交代了她这一年都需要静养，这静养包括良好的睡眠和健康的饮食。如果待在桐里上学，万事无须操心，但是饶洲离家太远了，周蕙兰要照顾宋沅的话，就必须放弃家那边的工作。
宋沅却觉得很离谱，“我住校真没事儿，我都这么大了，人一拎都比妈高了，住个校还能把自个儿睡出毛病么？再说了，我只是开了个刀，不是绝症晚期。”
“呸！”周蕙兰在对面连呸，“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你这样叫妈妈怎么放心？你别再说了！妈妈已经决定了，走读就是走读。”
宋沅大无语，跪沙发上磕拜，她埋着脑袋，伸手把宋返扯过来：“宋返来说！”
宋返还捧着小仓鼠的饲料，被拽坐到宋沅身边，她的肩膀挨着他的手臂，在宋返的直视下显得单薄。
宋返懵着望了会儿，转向平板，对他老妈说：“妈说得对。”
宋沅顿时如五雷轰顶，吨吨吨轰得她外焦里嫩，她一骨碌爬起来捏宋返侧腰：你竟然背叛自由主义联盟！
宋返轻轻摁着她的手，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但是妈不需要陪读，我可以照顾宋沅。”
此话一出，视频两端的母女连带着跑轮的仓鼠，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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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只开了一盏过道灯，昏光落在薄薄的毛毯上，宋沅窝在沙发正中，脸上的书摇摇欲坠。
宋返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放慢脚步到了跟前，把书拿开，正要叫人回房间睡，谁想对上宋沅的谜之凝视。
“你为什么要答应妈妈走读？”宋沅说。
她没睡，写作业的心思也没有，全在琢磨刚刚那通视频。她怀疑宋返别有用心，多半要整她。
宋返照顾她？开玩笑吗？平时少气她两句都不得了了，宋沅能放鞭炮庆祝三天三夜。
宋返说：“多方面考虑，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么正经，倒显得宋沅很计较，宋沅仔细想想，宋返这话倒也没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决定的本质是，她马上要和宋返同居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同居。
“你确定你不会发疯吗？”宋沅真诚发问，这么多年，他们彼此之间都挺看不惯的，保持距离还能凑和过下去。像宋沅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又咋呼，又戏精，说不定哪天就得罪到他头上去了，宋返以前没打过她，但不代表以后不会。
宋返向来偏理智，他本人比他的梦更稳重，宋沅的顾虑在他这儿发生的可能性为零，他问：“你想造反吗？”
宋沅摇头。
“那担心什么？”宋返心想，先担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