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傻瓜
昨夜没睡好的,不止曾晚一人。
从涧川边回来后,余清秋收到了上京送来的信,刚打算将信送给盛怀言,就瞧见他主子抱着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看不清脸的姑娘进了房间。
跟了盛怀言这么多年,他比谁都了解自家主子。
尽管外人一再说他浪荡不羁,是个万花丛中如鱼得水的多情种,但他还真的从没见过盛怀言对哪个女人做过什么。
况且这一路走来,饶是他也看得出,曾晚对盛怀言的心思不一般,而盛怀言虽未明说,大抵也是有些想法的。
毕竟都是说过“她的命比我重要”这种话的。
二人不过是一层窗户纸尚未捅破罢了。
可这临到跟前了,怎的又平白冒出来个别的姑娘?
余清秋百思不得其解,揣着信回了房间,却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根本毫无睡意。
朝左翻,不理解,朝右翻,又觉得替曾晚不值。
就这么睁了大半个夜。
于是第二天,他顶着一双泛黑的眼角,再次站到了盛怀言的门前。
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就忽然从里头打开了。
“清秋?”盛怀言被他吓了一跳,“你站在这作甚?”
余清秋生怕屋里有什么见不得的,不敢进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给盛怀言看笑了,“怎么?一晚上没见,不认得我了?”
“我……”
“行了,有事进来说。”盛怀言道。
余清秋磨蹭着进了房间,环顾一圈,发现没有那名女子的身影,这才放下心,左右都是主子的私事,他也不好多嘴,便正了正脸色道:“殿下,宫里回信了。”
盛怀言接过信,看了大概,心情颇好道:“甚好,宫中已有所应对,你速去告知上京人等,按计划行事。”
“是。”
自曾晚决定状告江鹏那日起,余清秋便在盛怀言的命令下,暗中回了趟上京。
曾晚一腔愤恨,不知道惹了江鹏会有什么后果。
但盛怀言不能不管。
他一夜未眠,将所有的计划全都提前划上了日程。
面对即将发狂的敌人,主动出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是他现下唯一的办法。
其实他们走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掌握了需要的东西,只是缺了一个导火索。
而前一阵子,对方亲手将导火索送到了他的眼前。
就是那场与落钦族的战役。
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是他对外安抚人心的说法。
这整场战役,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奇怪”二字。
盛怀言比一般人知道的还要多些,他拿住了一名俘虏。
那俘虏是落钦王身边的护卫,受不住严刑拷打,告诉盛怀言,落钦的王和齐国皇室之间一直都有暗线联系。
在对方的授意下,落钦全族韬光养晦多年,就是为了眼下的这一战。
那皇室中人与落钦达成的协议是,齐国会在这一战中派出一名不顶事的将领,将北境五城送与落钦,而作为回报,落钦必须举族拥护当今太子登基,必要时,可以武力相助。
在某一次族中设宴之时,那俘虏听见齐国来使醉酒说漏嘴,唤了他的主子一声“娘娘”。
这原本会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落钦之战就是他们为他盛怀言精心编织的坟墓,即使他有幸没有战死沙场,吃了如此败绩,便是回了宫去怕也逃不了以死谢罪的结局,而这一战中显出的种种怪异,有皇后和太子把着大权,纵然有人怀疑,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太子登了基,有很多事,便会像那深埋地底的枯骨,再也不会被提起。
如今这个局面,恐怕谁也没有想到。
他原还想着再装几日的傻,待回到上京,彻底安顿好曾晚他们,再发难也不迟。
眼下倒是没有再多等两天的必要了。
余清秋得了令便要退下,盛怀言忽道:“等等。”
“殿下还有吩咐?”
“你先同我去个地方。”盛怀言道。
余清秋便垂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
盛怀言穿上外袍,看着他笑道:“不问我去哪?”
“若是需要清秋知道,殿下自会说的。”余清秋道。
盛怀言啧了一声,道:“你这个性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怎的还是这样无趣。真不知道小五那傻丫头,到底是哪只眼睛看上的你。”
余清秋骇然一惊,脸色泛红道:“殿下,慎言。”
盛怀言好笑道:“这里就你我二人,慎什么言?你莫不如在此给我个准话,小五喜欢你,你呢?怎么看我这个妹妹?”
“别想糊弄我,摸摸你腰带上挂的东西再说。”盛怀言补充道。
余清秋一怔,下意识抬手盖住了腰间的那枚护身符。
那还是在长宁的时候,某天夜里,盛静娴忽然来敲他的房门,塞给他的。
他原本无意收下,却不想再抬眼时,小姑娘的人影都没了。
余清秋迟疑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垂首道:“殿下,属下……”
“哎,好了好了,”盛怀言看着他这样俯首做低的姿态就头疼,伸手扶他,“小五又不是吃人的妖怪,看把你吓的,你怕什么?”
余清秋站起来,冷静道:“五殿下是公主,属下只是个护卫。”
“护卫又如何?莫非你胆敢对小五怀了二心?”盛怀言道。
“属下不敢!”
“这不就得了。”
盛怀言狠狠地拍了下余清秋的肩膀,而后得逞一般地对他笑了笑。
余清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竟说了句近乎承认的话,当即便有些窘迫。
盛怀言却没给他喘气的时间,收起笑脸,认真道:“清秋,你该知道,小五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她想要的幸福,便是将这天捅出个窟窿来,我也是要给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再纠结于所谓的身份,但若让她痛苦的那个人是你,我一样不会手软,这一点,你可明白?”
明白我是何意,明白小五是何意。
最重要的是,明白你自己的心意。
余清秋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抿着嘴,一向紧绷的面孔出现了一丝动摇。
盛怀言没有逼他,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番话,余清秋已经听进去了,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行了,话我就说到这,至于如何选择,你自己再好好想想,”盛怀言道,“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余清秋还有些出神,下意识问道:“见谁?”
盛怀言神秘一笑,道:“你未来嫂子。”
余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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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到涧川来那天起,无论是推出新菜品还是翻出什么新花样,一碗人间都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火爆过。
火到曾晚不禁感慨,立人设卖惨这件事,还真是从古到今都十分通用的财富密码。
今日来捧场的客人,少说有六成都是听说了她与江鹏的那摊子事,特地前来安慰她的,其余四成则是上赶着来凑热闹的。
总之等盛怀言和余清秋抵达现场时,瞧见的便是一副人满为患、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的场面。
二人无意参与拥挤,拐了个弯,打算从后门进。
进门时刚巧碰见潘成在后院传菜。
“闫公子,余公子,你们来啦!”大成端着菜盘,忙得一头汗,“找老板吗?我去告诉她一声?”
“不用了大成,你忙你的,替我将此物带给你们老板。”盛怀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正是昨夜几人在涧川边买的,曾晚早上走得急,落在了他屋里。
潘成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笑着接过,加快脚步回了前厅。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盛怀言便扭头看了眼余清秋,语气怪异道:“清秋,从刚才我就想问,你这是什么脸色?”
余清秋满脑子都是昨夜瞥见一眼的那名女子。
起初,他以为盛怀言要带他去见她。
结果来的却是曾晚的食肆。
殿下竟还将那女子约来了这里?那若是被曾姑娘看见,岂非要出大事?
他自行脑补了一串,方听见盛怀言不让大成去找曾晚,这才舒了一口气。
生怕被盛怀言看穿自己的想法,余清秋绷着脸道:“我的脸色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脑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道:“阿……啊!闫公子!”
二人应声看去,瞧见了自前厅掀起帘子,正朝后院走来的曾晚。
临出门前,曾晚嫌昨日那身粉色的袄裙太过娇嫩,不适合来食肆这种油烟重的地方,便回屋又换回了她那身惯常穿的厨娘衣服。
“余公子,”险些当着余清秋的面把“阿闫”喊出口,曾晚有些心虚,不敢看盛怀言,便一反常态地先来同余清秋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
余清秋:“……”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盛怀言笑了笑,道:“我们来……”
“我们来吃饭。”余清秋打断盛怀言。
盛怀言:“?”
刚从前厅那种嘈杂的环境中脱离开,曾晚的脑子被吵得还有些嗡嗡作响,一时竟也没多想,嗔怪道:“你们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我最忙的时候来讨饭吃?”
盛怀言也奇怪地看着余清秋,余清秋只觉一滴冷汗冒上额头,“我们……我们……打扰了。”
说完便躬了躬身子,要拉盛怀言从后门出去。
盛怀言反手捉住他,终于忍不住道:“余清秋,你中邪了?”
“公子!”余清秋也没办法,只好低声道,“您不是要来见人吗?”
盛怀言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曾晚,曾晚明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用眼神询问他。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盛怀言眨了下眼睛,漂亮的眉眼传出逗弄的意味,曾晚便像是接收到了讯息似的,噗嗤一笑,抱着胸口耐心等了起来。
“我是要来见人的,但你是怎么回事?”盛怀言看回余清秋,纳闷道。
余清秋煞有介事道:“属下以为,还是别当着曾姑娘的面为妙。”
盛怀言看了看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曾姑娘的地盘,我怎么才能不当着她的面?”他状似恍然大悟,也压低声音道。
余清秋见他似乎终于开窍,颇感欣慰,认真指点道:“公子,属下可以去帮您把人带出来,您先走。”
盛怀言思考了一会,道:“也好,那我把她叫来,你跟她说。”
余清秋道:“什么……”
然而盛怀言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他转过身子,对那头看戏的曾晚招了招手道:“晚晚,你过来点,清秋有话跟你说。”
没等余清秋反应过来,曾晚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曾晚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盛怀言,又看了看呆愣的余清秋,眨巴着大眼睛疑惑道:“清秋?你找我?”
到这刻终于明白过来的余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