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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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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怀言这头刚将曾晚拉到自己身后,那边,余清秋也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抬手护住了盛静娴和曾岭。

    然后不仅他们,茶肆里的所有人都觉察出了不对。

    几乎所有摆放在桌面上的茶具同时开始了颤抖,瓷器相互碰撞,发出此起彼伏的清脆声响,脚下,大地也隐隐有要震动的趋势,灰尘四起,石子乱跳。

    曾晚被拉了一下,刚回过神,站在盛怀言身后看向四周,道:“地,地震了?”

    盛怀言双眼微眯地看向大路尽头,沉声道:“不是。”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女人在众人身后大叫道:“快!关门关窗!收东西!”

    几位小二虽是被这震动扰得有些行动不便,却仍是娴熟地把几人桌上的茶具全都收进了一个封闭的柜子,又将四处打开的门窗紧闭。

    刚刚好做完一切的时候,自盛怀言紧盯的方向从地平线卷起一股黑烟。

    黑烟滚滚,刹时遍布天地,伴随着一阵铁蹄踏地的轰鸣声,向众人所在的这间茶肆袭来。

    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那队伍轰隆隆行至近前,又轰隆隆走远,没有片刻耽搁,分明是着急要奔赴什么地方。

    盛怀言神色一凛,飞快地转头,同余清秋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些年,齐国与邻国基本都维持着友好睦邻关系,已经很多年没有起大规模的战役了。而齐宣帝盛允慈登基之后又大举文人之道,如今全国上下皆以文为先,以武次之,不仅朝中文官当道,便是地方百姓有所不满,最先想到的也不是效仿前人举兵犯上,而是寻个文笔好的书生写状子。

    像赵虎那样选择落草为寇的,都可算得上是珍稀物种了。

    如此国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调动这样规模的军队?

    看着队伍驰远的方向,盛怀言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大军过境,扬起的沙尘过了好一会才完全消散。

    “他妈的,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再多来几次,老娘生意还做不做了!”这茶肆的老板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一双剑眉显出几分强势,骂骂咧咧地从躲避的矮柜中钻出来,一眼看见盛怀言,又立刻转成笑脸道,“客官吓着了吧?没事没事,快些坐下再喝两口热茶压压惊,小二!愣着干嘛?奉茶啊!”

    说着就要往盛怀言胳膊上蹭,似乎想扶他坐下。

    盛怀言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地躲过她,垂首对曾晚道了句:“没事了,坐吧。”

    曾晚懵懵地“哦”了一下,转身坐下,那老板见状,在二人身后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请问老板这些是何人?这道路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人问道。

    “是啊老板,什么情况呀?这路还能往前走吗?”另一人跟着道。

    女老板似乎心有怨气,随口撒道:“走走走,不怕死的就走呗!”

    盛怀言眉心一皱,曾晚注意到他的情绪似有关切,便也扭头朝那处看去。

    问话的乃是两名男子,一个书生打扮,长相白净,另一个皮肤黝黑,略显粗鲁。

    书生道:“这是何意?”

    黑脸道:“是啊,这前头到底出什么事啦?”

    “前头出事?”女老板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被崩到了哪根弦,对着那黑脸男子骂道,“前头出事你就不敢走啦?那我要说后头也出事了呢?上下左右方圆百里都出事了呢?你干嘛,就地挖个坟给自己埋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黑脸男子当即气急就要暴起,被同伴按下。

    书生倒是个好脾气的,仍旧礼貌道:“您别介意,我兄弟二人从此处过,乃是为进京赶考,方才那一队人马来的方向,我瞧着仿佛正是上京,我们从小地方来,消息闭塞,若老板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一二,好让我二人早做打算。”

    女老板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低声啐了句:“你们男的不都个个本事通天么?”

    便三两步往那桌子上一靠,笑道:“我是知道啊,但那也不能白告诉你们啊。”

    “你!”黑脸男子眼看着又要暴起,被书生喝道:“阿杰!”

    “哥!”童杰着急道,“咱们哪有多余的盘缠给她!要我看就是这娘们故弄玄虚,骗你钱呢!真遇着什么事,有我保护你!”

    “不得对姑娘无礼!”

    “哥!”

    这边厢两兄弟为这女老板吵得不可开交,老板本人却抱着手,冷眼旁观,似是还觉得十分好笑。

    忽听得身后有人道:“老板。”

    “叫魂啊!老娘正看戏……”她怒目转头,却是瞧见一圆眼俏鼻、美貌动人的姑娘,正站在她身后笑的十分明媚,脸上的怒气收了三分,警惕道,“干什么?”

    正是曾晚。

    那兄弟俩听见动静也不吵了,弟弟童杰瞧见曾晚,不知怎的脸还红了,虽然他本身脸就黑,也看不太出来。

    曾晚从腰间解下一只钱袋,递给女老板道:“实不相瞒,老板手中这消息,我也很感兴趣,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女老板迟疑地看着她,没有收下,曾晚便借机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感兴趣的是我家公子,老板你看……”

    “哎哟,”女老板捂嘴一笑,刷地拿过曾晚的钱袋,咯咯笑道,“够!当然够!”

    说完,朝盛怀言抛了个媚眼,便不管那兄弟二人,信步朝柜台走去。

    曾晚也小跑回座位,看见盛怀言略显玩味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便冲前头昂了昂下巴,道:“你不是关心么?快听着呀,别浪费了我的钱。”

    盛怀言神色一怔,方才意识到曾晚此举竟是为了他,刚想道谢,又见曾晚摆手大方道:“老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不用客气。”

    她的唇角微扬,露出许久未见的那副狡黠而又得意的模样,仿佛笑进了盛怀言的心里,他心尖一软,垂眸笑了笑,果真没再客气。

    那头女老板尖声开口道:“既是有人大方出手,那便便宜了那些抠抠搜搜的男人。”

    童杰听到这话又要暴起,好在他哥已有预料,早早便压住了他。

    女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道:“其实这事很简单,四个字,要打仗了。”

    “废话!”童礼摁住了童杰的手,却没法捂住他的嘴,“跑那么快,不是打仗难道还是生娃啊!我早说这女人是骗子,你们怎么就不信!”

    不,没这么简单。

    盛怀言心下暗忖道。

    军队疾驰,确实不可能是生孩子,但也可能不是为了打仗,或许是天灾,或许是平内乱,又或许只是一方将领急需用人,调令发得狠了些。

    但她却斩钉截铁地说是打仗,这其中必定有问题,便问道:“敢问姑娘,这仗是何人与何人开打?打在何方?”

    女老板正欲怒斥童杰,听了这话眉毛一翻,哈哈笑道:“黑脸的小子,你长得没人家好看便罢了,脑子也没人家聪明,我要是你,早就寻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童杰这下不仅气这女老板,连带着还气起盛怀言来,脸就更黑了。

    女老板懒得搭理他,往曾晚他们的桌边一靠,撑着下巴对盛怀言道:“此去西北,是何地,又是何人?”

    方才那军队确实是一路往西北而去,盛怀言本就有所怀疑,听她一说,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不想曾晚张口答道:“难道是,落钦?”

    此话一出,原先盯着那女老板的一众视线便齐齐转弯,看向了曾晚。

    说来也可笑,和盛静娴逛街的时候,她确实买了几件漂亮衣裳,但古人的衣服美则美矣,穿起来实在太麻烦,既不方便生火,又不方便赶路,曾晚也就干脆把那些东西全都压在了箱底,仍是整日穿着原先朴实无华的粗布衣,乐得自在。

    就是容易被人认成盛怀言他们一家的丫头。

    因而方才她站出来掏钱的时候,根本没几个人注意。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姑娘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小脸,眼睛又大又有神,真真是明艳动人、美若天仙,那女老板本也好看,到她跟前就差了些意思,当即便有几名男子看直了眼。

    盛怀言也有些吃惊。

    在皇室地籍册的记载中,落钦族乃是盘踞在齐国西北方向的一个游牧民族,地少人稀,连年衰微,从未与齐国发生过摩擦,也根本够不上什么威胁。

    以至于大多数齐国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民族的存在。

    果然,她话音刚落,便有人问道:“落钦是什么东西?”

    “是个地名?”

    “不是吧,我觉得像个姑娘的名字!”

    那女老板又是哈哈笑了半天,倚着桌角转了个身,刚好把曾晚遮在身后,不加掩饰地嘲弄道:“我呸!就知道姑娘姑娘,一群眼睛长见识短的东西,说的就是你,眼珠子不想要老娘可以帮你割了,别给我到处瞎看!”

    她指的那男子正两眼放光地盯着曾晚,这下美人也看不见了,还被啐了一脸唾沫星子,哪里能忍,两人就这么掐了起来。

    局势莫名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看得曾晚都惊呆了。

    她原以为这女老板就是个无利不讨好的商人,得了钱就会知无不言的那种,见盛怀言似乎对那疾驰而去的军队十分在意,才决定自掏腰包,哪想到她依旧这般我行我素,简直可算是个疯子了。

    “不好意思啊,”她低声对盛怀言道,“我没想到会这样。”

    盛怀言心头一跳,温柔笑道:“为何要跟我道歉?若不是你,我们恐怕连这些也听不到。方才花了多少银子?”

    曾晚心道“其实主要功劳大约还是你的”,脸皮一热,怕被察觉出什么,便囫囵道:“没多少,我开店两三天就赚回来了。”

    这倒是实话。

    自从她那食肆取了名字之后,名声更容易传开了,城乡四处慕名而来的食客也就更多了,再加上钱老爷明里暗里帮她做了些宣传,每日的进账简直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上涨。

    到最后几日,几乎一天便能赚上近一两。

    满打满算下来,如今身上也存了得有十几两的银子。

    这些钱被她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留着以后给曾岭上学用,一部分作为他们日常的开销,还有一部分就可以花得比较随性,比如刚才那些。

    “不过,那个,到底是不是落钦啊?我也是之前在沫城时听他们说的,就那次送别宴,你没来那次。”

    盛怀言似乎还想说什么,见她聊起正事,也严肃起来,道:“不出意外的话,西北那个方位,确实是落钦一族。只是……”他想起曾经读到有关落钦的文字,仍是觉得奇怪,“你可还记得,沫城人是如何说的?”

    曾晚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说,落钦族在边境线外屯了很多兵,不知道想干什么。”

    她话音未落,盛怀言的脸色便是一沉。

    边境屯兵绝非小事,若是在沫城那时就已经发生,少说也该有三个月了,没道理这期间,他与京中通信时竟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么是京中本身就没有得到消息,要么就如地籍册所言,落钦不过是人数极少的小部落,哪怕屯兵也不足为惧。

    按道理,他倾向于相信是后者。

    那女老板似乎终于吵累了,想起拿了曾晚的银子,扭回二人这边,听了曾晚的话,好笑道:“屯兵自然是为了打仗咯!”

    她搭上曾晚的肩膀,弯下腰,饶有兴致道:“小妹妹知道得挺多嘛。”

    盛怀言盯着她的手,皱了下眉,便听见她又道:“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接下来的消息,谁出的钱,我便只告诉谁,”说着一转身,往二人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刻意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那落钦蛮族这回在边境屯了多少兵吗?”

    她咯咯一笑,竖起两只手指架在一起,“十万哦。”

    说完,便像了了任务似的,也不管这满堂的客人作何反应,再一次恢复本性,骂骂咧咧地冲回后堂去了。

    十万大军压境,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不可谓是一件撼天动地的大事。

    饶是盛怀言,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他便收到了京中有关此事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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