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璞玉
(江恃玉视角)
她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经不知道第几天。
屋顶潮湿的青苔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砸出泠泠的声音。
“还是不肯松口吗?”
紧锁的牢门外传来些许的交谈声。
声音压的很低,不甚清晰。
“不肯,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毅力。”
“这样从小宠大的娇小姐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可不是,在家里享福不好吗?非要做个阶下囚。”
叹息声迭起。
“行了,也就只有这种娇小姐才有心思谈情说爱呢,要是咱们每天累死累活的,谁有时间有精力啊。”
应答的声音渐行渐远。
“也是。”
“我先走了,还有几个月就要跟她父母交差了,加点重量。”
“懂。”
紧接着就是钥匙伸入锁孔,钥匙链晃动拍打铁栏杆的噪音。
江恃玉浅浅皱了皱眉,艰难的翻过身去,却难以再次入睡了。
这么多天的百般“治疗”令她的精神状态严重衰弱。
哪怕一丁点的杂音都会令她从本就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
那个一身骄傲张扬的大小姐,谁会想到沦落到这般境地呢。
还是为了一个奴。
女奴。
江恃玉轻扯嘴角,撕裂的痛感袭来。
江恃玉“嘶”了一声。
[果然…]
她讽刺的笑了笑。
[疼啊。]
————————
已经是囚禁江恃玉的第五个月零三天。
长久以来的电击让她彻彻底底失去了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
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被囚禁在这里。
她不记得她的爱人了。
现在的她,仿若一只受惊的鹿。
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从悬崖上坠落。
“江恃玉,你还记得霍栖雀吗?”
江恃玉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贵族的礼仪深入骨髓,她下意识的挺起脊背坐直。
身旁坐着的,则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那对阔别已久的父母。
江恃玉迷茫的抬眼看他。
她的眸中全无几月前满满的爱恋与骄傲,只剩下无措的茫然。
江恃玉的手下意识的抠着扶手上的皮革,掩藏内心的慌乱。
她不记得霍栖雀是谁了。
可是这个名字很熟悉。
熟悉的要命。
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江氏夫妇看着女儿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满意。
虽然女儿什么都忘了,但是其他的都可以重新培养。
只要不记得那个卑贱的东西就好。
站在旁边的所有戒同所的人员都欣慰的笑了起来。
果然,电击治疗是很有效的不是吗?
江小姐成功的回归了正轨。
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中,有欣慰,有厌恶,有无谓,有满足。
唯独没有的,是心疼。
在这里,没有人会去心疼一个txl,他们是恶心的存在,是鄙夷的中心。
他们的爱意不会被祝福。
他们迎来的只会有世俗的厌弃排斥,
以及众人的指指点点。
目光所在,是来自全世界的敌视。
包括口口声声说着爱你的亲人朋友。
“那你还爱她吗?”
江恃玉一愣,眸光聚焦到手腕上的那根红绳。”
[红绳所牵,目光所系]
“他…她?”
“她是谁呢?”
江恃玉闭上眼,她真的不记得了。
璞玉终究被打磨成了一只没有棱角的普通美玉。
长久的静谧后,一声杳杳的仿佛叹息的回答传来。
“爱啊。”
哪怕那一刻全世界都在以厌恶的眼神去看她。
她也会毫不犹疑的去肯定她的爱。
她永远臣服于鸢尾花的芳香。
哪怕与苍生相悖。
世间皆爱玫瑰花田,
唯她独守一隅天地,
鸢尾萦绕其中。
——————
不论记忆被推翻重来多少次,
我永远会记得爱你,
直至我的生命终结,年华老去。
无论如何,她都爱她。
(霍栖雀视角)
霍栖雀软身倒在地上。
后心被一剑捅穿,鲜血汩汩的流出。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已经不知道被追杀了多久。
她拼命的跑啊跑啊,跑的筋疲力尽,跑的满心疲惫。
她被捅的那一刻。
涌上心头的不仅仅是寒凉的痛苦。
还有身心彻底的轻松。
她不知道杀她的人是谁,但她知道,一定是夫人和老爷派来的。
她流着泪,
[对不起,我还是辜负了你的苦心。]
[我没能逃。]
眼前缓缓浮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明明嘴中在不断涌出猩红的血液,可霍栖雀还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满心满眼的笑意洗刷了她所有的痛苦疲惫。
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娇气鬼啊。
一个大小姐,单纯的不像话。
江恃玉。
霍栖雀混沌的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了她的名字。
原来哪怕这般境况,她也照样记得她的氏名啊。
恃才傲物,江生琢玉。
还是好生遗憾。
她总归…配不上她。
霍栖雀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染的地面都是一片湿润的红。
触目惊心。
她会怪她没能带她离开吗?
[会吧。]
霍栖雀叹了口气。
下辈子,
做个男子。
我定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鸿雁为信,迎你过门。
下辈子吧。
这辈子,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度过了。
雀,总归不能成为凤凰。
总归娶不了她的爱人。
——————
天空隐隐传来几声凄唳,绕梁不绝。
远处一双鸿雁相携坠落。
至少呢。
至少她们也曾爱过。
她们也曾放肆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