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如潮(3)
考研顺利结束后,也就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决赛前夕,靳青作为历届获奖选手代表,被派去做了评委团成员。
他也终于得知慕溪为什么那么着急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比赛到了后半程,选手和背后的各种暗箱操作也越来越厉害。
而慕溪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她没有后台和靠山,每次选题结束都几乎是熬过通宵,第二天再猛灌酒红牛和咖啡去比赛。
打电话的那场比赛,慕溪绞尽脑汁想出的文章构思,被同寝室那个中英双母语的女生偷走了,转手就给自己国外的朋友打了电话,商量着很快把稿子写了出来。
慕溪得知的时候选手们已经都把稿子递交到组委会审查,她的一下子就被甩了出来,理由是抄袭。
至于慕溪是怎么把这关挺下来冲进决赛的,靳青一直问不到答案。
时隔近一个月的时间后,在鼓浪屿决赛的当天,靳青在休息间里找到了慕溪。
“都准备好了吗?”靳青走进屋子,停在一心一意背稿子的慕溪身后。慕溪闻声转头看到了身后的靳青。
慕溪眼里的惊慌散尽后,凹陷的眼眶里那对大眼睛有些突兀,甚至还有些红肿。整张脸都是抹不掉的憔悴,还有更让人心疼的是,她眼中自信的光芒熄灭了。
“老师,您来了。”她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再去看靳青。“嗯,过了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天的情况。”靳青伸出手想去搂搂她,慕溪却再次躲开了。
“没事,老师也要忙考研,都过去了。”她扯起了一个笑容,那么勉强。“对了,考研都顺利吗?考上了还要请咱班同学吃大餐呢。”
决赛场上,慕溪发挥得可以说是非常差,靳青甚至怀疑最后外籍评委问的问题她压根儿就没有去听,答案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最重要的是,她整场比赛下来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像是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失魂落魄。结尾时勉强扯起的一丝微笑溢满苦涩。
还记得从话剧节到接连的几次演讲和辩论赛,慕溪一直都是场上最亮眼的那个。她的台风稳健,语速不疾不徐,柔美的声线时而婉转,时而铿锵。最难得得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和眼神,让台下的观众感觉到自己在欣赏表演的同时还被台上的人关注着,这样难得的互动也是她的制胜法宝。
只是,现在的慕溪的灵气被抽空了一般,毫无生气。
离岛的最后一天,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靳青给她发短信,打电话,都一概没有回音。最后还是从别人口里听到她一个人坐在海边好久了。
靳青赶过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冬日的海岛不比其他地方,海风吹在身上很快就把衣服打个透心凉。大家都避开海边游玩。空荡荡的沙滩上远远就能看见缩成一团的慕溪,一动不动。
“给你打电话,发短信怎么都不回?”靳青找了一天,心里憋着气,说话自然是强硬的“现在是冬天,坐这里一天是不要命了吗?”
慕溪把埋在膝盖里的头抬起来,眼神聚焦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我不冷啊,坐在这里舒服多了,脑子也庆幸,心口也不憋闷得慌。”转头继续看海。
靳青半跪下来,轻轻搂着她,已经冻得冰凉,身子也微微发颤,惹得他一阵心疼,声音也轻柔了下来,“这次是锻炼,还有下次机会。下次我陪你去参赛,好不好?”
“还有下次吗?”慕溪没有动弹,轻轻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一个人撑得好累,把所有力气都用尽了。现在就觉得特别适合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对不起,溪溪”靳青哑然。
慕溪从他怀里挣开,站起身,声音冰冷。“老师,您还是叫我慕溪吧,我爸妈都不这么喊我了。”
“老师?”一旁的慕溪轻轻推了推半晌没有说话的靳青,才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喝可乐吗?我戒掉了。”她递过来插好吸管的饮料。
“谢谢。”靳青为了缓解尴尬,喝了一口。“以后有机会去香港的话,请你当导游可以吗?去你说的离岛看看。”
“好啊,我只去了几个最有名的,还有好多小岛没去,听说交通也不太方便。”慕溪笑着回答,“别的同事都是合住一套公寓,只有我一个女生,所以自己住一套。这两年,都快成驻港办事处了,接待了一波又一波朋友。”
“希望我过去的时候你还在。”靳青侧头看了看她。
“有计划了吗?”
“还在等消息,可能会去港大参加学术交流会。”靳青本想着一切落实了再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就这么说了出去。
“港大吗?那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慕溪说,“港大建在太平山西麓,我没事经常和同事爬到太平山顶,来回都经过港大。那里有间超好吃的披萨店。”
“是吗?那说定了。”靳青停了停,说道,“到时候我去问你要答案,好吗?”
慕溪知道他说的意思,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都默契地不再谈这个话题,一直开到了机场出发层。
慕溪把行李放在推车上,回头看看一直立在一旁的靳青。
“回去吧,这里停车太久会被开罚单。”
“溪溪,到了香港给我发微信吧。我说过,会给你时间”他顿了顿,又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弯了身,近距离望着慕溪的眼睛。
“可是,别不理我。如果我忍不住给你打电话,记得接听。这么多年,我总要知道你哪些习惯变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慕溪被说的心里酸一阵,暖一阵的。末了,点了点头,“这是国际长途,你有事打过来晃一下就行,我的电话卡是特殊套餐,打过去很便宜。”
“好的,记住了。”靳青像是得了宝贝一样,一直抿着得嘴唇终于笑开了。“进去吧,我走了。”
慕溪一路通过安检,登上了飞机。整个人倦得不行,可闭了眼,便掉入了零零碎碎的梦境中。
眼前是一片迷雾,走进去,便回到了大学的专业教室。
那是比赛过后的一星期。慕溪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到了一个特别差的地步。人整日都提不起精神,好容易从宿舍走到教室上课,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趴在桌子上睡觉。外面晴空万里,落到自己眼中全是灰蒙蒙一片。
更吓人的是,她可能突然听到谁说了什么话,甚至看到哪个场景,就控制不住地落泪。坐在她旁边听课的璇儿看见她这个样子,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在一旁递纸巾。
“溪溪,你这是怎么了嘛?好端端又哭了。”璇儿在一旁压低声音劝慰,“快把眼泪擦了,靳老师往咱这边过来了。”
慕溪把头几乎埋进了课桌,她这段时间故意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让班里屈指可数的几个男生挡在她,自欺欺人地以为谁都看不见她的状态。
“她怎么了?”靳青走到这里,明知道慕溪的情况,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旁的璇儿。
“没事,老师。她有起床气,起床气。”璇儿故意打着哈哈,“您上课,她睡醒就好了。”
“不舒服就回宿舍吧。”靳青在慕溪上方抬起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不算你旷课。”
“没事,耽误您上课了。”慕溪把头深深埋进臂弯,从喉咙里勉强说了一句。
终于挺到下课,璇儿在一边忍不住悄声问了句,“你和靳老师在吵架?”
“璇儿,你觉得”慕溪没有回答她,而是恹恹地问了句,“我会不会抑郁了呀?”
“各位旅客朋友,感谢您乘坐东方航空的班级,十五分钟后,我们即将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室外温度17度”
慕溪被机内广播吵醒,仍不愿意睁开眼睛。梦里的那段记忆是她不愿回想的。
现在回头看看,那时候可能还真是有些轻度抑郁。只是慕溪那个年纪长大的孩子,大都是比较抗压的。她把这样的精神状态理解为太矫情,反倒是鄙视了自己一番。
如今过了三十岁,她更觉得都是孩子气的扭捏作态。职场的尔虞我诈远比那时残酷百倍,自己不是也好好挺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