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终至护国城
“唉,听闻陛下近日为户籍一事烦忧,三岁一造籍,三年以来,我大炎平民不增反少,其中以西荣为最,东成毗邻西荣,西荣大量平民自卖己身,成了东成之奴仆,此事薛长史可知?”
薛璋心中隐隐不安,他怎么没听说皇帝因为户籍的事儿闹心了?
京城也有薛家的探子,可薛家的探子什么都没探查到。
戚忆其实是从炎帝的态度中察觉到他对西荣东成现状的不满,如果炎帝真如表面上一样,对薛家一如既往的信任,那怎么会封给她护国,还派她出来呢?
至于人口,人口逆增长,西荣还闹灾和乱民,是个皇帝都闹心。
“璋不知,西荣百姓活不下去,为此自卖己身寻求活路,与璋何干?难道东成不能买卖奴仆吗?”
“我同薛长史想法一致,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这么想,薛长史,奴仆买卖,十税其一,听闻去年护国县上缴税银与清水县一样,护国是否有官员贪墨,未曾收入商税啊?”
“奴仆买卖不一定是在护国,再者商贾之流,最是狡猾,或许是私下买卖,官府不知。”薛璋并不接招,一问三不知,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以往他拿这招对付京城来的人最是好用,旁人惹不起薛家,为了讨好薛家,还会为东成少缴纳赋税找补理由呢。
但是戚忆不吃他那套,她收敛笑意,直言道:“不管是商人狡猾,还是官府不察,长史为东成官员,都难逃失职之罪。薛家先祖为炎国立下赫赫功劳,陛下厚待有功之臣子孙,故而大度,不曾问罪薛家,但薛家未免胃口太大了些,为个人之享乐,贪取税银,压良为贱,后为掩盖罪行,竟与西荣山匪勾结,截杀公主,此乃大逆!”
“薛璋,你可知罪!”
薛璋被戚忆这一大段话说的有点儿发懵,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随后他明白过来了,马上大喊道:“公主!璋不曾与山匪勾结,公主此乃污蔑!”
“我手上,有从乌龙寨搜来的账簿,上面清楚的记录着自西荣流入东成之人,他们原本家住何处,身份为何,作价几何,被何人买去。”
戚忆说罢拍了拍手,史傲君冷着脸带着玄甲卫进入堂中,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阴森森的看着薛璋。
薛璋额间冒出汗来,他不确定那个名单上,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正如他所说,人之中也有珍宝,而他喜爱收集天下珍宝,自然不会错过人。
戚忆微微歪头,轻声问:“薛璋,你还不知罪吗?”
薛璋咽了口口水,他想起了父亲所言,一时方寸大乱。
太子太师薛晓峰善卜卦一道,他曾卜出一卦。
女为护国,天下共主。
以前他们都觉得这卦象是在说护国有女子为后,会诞下天子,因此他们将薛氏女送入宫中,培养太子,笃信太子会成为天子。
直到之前,他们听说宫中有公主,封号护国。
34 薛家父子俩 薛家赌的就是一个预言……
薛璋的父亲薛晓峰为当朝太子太师, 他乃名扬天下的大儒,不信鬼神,但他信卦象。二十年前他相信默默无闻的皇子会成为最后的帝王,于是不顾家族反对, 将女儿嫁做皇子为妻。
十二年后的今日, 他的女儿是皇后, 他的外孙为太子。
他不想相信卦象所言, 但既然有一位护国公主异军突起, 那他信不信便不重要了, 命运如此。
他想保薛家兴旺, 所以他派薛璋前来亲自押送税银。
可他万万没想到,蠢儿子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他不光没有讨好那位公主,还叫人以疑似刺客同伙的身份给扣住了!
不仅如此, 薛璋还有压良为贱、官商勾结、贪污税银三重罪!
薛晓峰听着清水县的人说的罪名,只觉得十分陌生, 这说的是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吗?
薛璋是对异宝格外喜爱, 但也没到会去拿官府的银子买异宝的程度,还有什么压良为贱, 那不是端王干的事吗?
薛晓峰内心慌了一瞬, 随后很快镇定下来, 他慢悠悠的摸着自己半百的山羊须, 看着眼前与自己孙女同辈的少女,幽幽一叹:“淑容, 我与你师父乃是故交,你师父总与我说,你乃王佐之才, 可惜身为女子,注定无缘朝堂,他常为你惋惜。”
贾淑容恭敬垂眸,修长的脖子若天上仙鹤,通身气质委实不像人间的人物。
“师父所想无错,庙堂之事本与淑容无关,只是阴差阳错,陛下叫我随公主出行,而公主身边又暂无可用之人,故此淑容获此机会,为公主效力。”贾淑容完全不遮掩自身的选择。
薛晓峰知道,贾淑容口中的效力,绝不仅仅是暂代清水县县令一事。
“我既然效命于公主,那么自然一切以公主之意志而为,公主遇刺一事与乌龙寨山匪有关,您想必有所耳闻。”贾淑容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公主拿到了令郎亲笔所写,与山匪勾结之信件,铁证如山,万望您保重身体,莫要为令郎之事烦心。”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儿子死定了?
薛晓峰久在官场,他人所说之言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分的清楚,贾淑容代表戚忆而来,如果戚忆真有意要薛璋性命,想必根本不会叫贾淑容来。
直接上报到京城即可,以炎帝如今对薛家的态度,他保不住薛璋。
薛晓峰有摸了摸山羊胡须,直接问道:“公主想要什么?护国县,还是整个东成?”
贾淑容轻笑,“我们公主并不贪心,只是想拿到原本的封地。”
封地?这还叫不贪心吗?
薛晓峰额角轻跳,他很想说,薛璋这个儿子他不要了!
薛璋何德何能,能比得上护国公主那么大一块封地!
是,薛家所在的东成富源广阔,公主之地也就占了一半不到,如果护国公主是想要属于公主的食邑,他肯定不回心疼,问题是,贾淑容用的是“封地”二字。
他不会觉得戚忆想要的仅仅是封地的税银。
哪怕是端王和瑞王,也不敢说在大炎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自大炎建国,便没有国中国一说了。
薛晓峰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因为戚忆是公主,公主这个身份对于戚忆来说是夺嫡路上的障碍,同时也是她的优点。
“若公主,愿意移步至护国县,封地尽数归于公主并无不可。”
贾淑容了然,薛晓峰是想拉近和戚忆的关系。
这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对公主如此殷勤?贾淑容不明白,但她会如实告知戚忆,薛晓峰的选择。
目的达成,贾淑容起身告辞,薛晓峰起身相送,并未因贾淑容贾家小辈的身份而轻视她,薛晓峰这养气功夫一流,比他儿子强太多了。
薛晓峰将贾淑容送到屋前,随后目送她离开,他的大儿子从一旁出来,愤恨说道:“父亲何故对那护国公主之人如此卑微?二弟被人挟持,什么与土匪勾结的信件,那肯定是假的!”
薛晓峰冷哼一声,“为父当年送你妹妹嫁给陛下,你大伯也是如此同为父嚷嚷,说为父对一个普通皇子卑躬屈膝,有失薛家颜面,二十年之后的今日,你瞧瞧为父是何等风光,你伯父又是如何?”
薛家大郎小声嘟囔道:“然后太子造反,差点儿把薛家从四大家的位置上拽下去。”
“嗯?”
被老父瞪了一眼后,年过不惑的薛家大郎立马行礼,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看着他那窝囊模样,薛晓峰无奈一叹,“我薛家除了为父,怎么就出不了一个聪明人了,好不容易出来的聪明人,还是个菩萨心肠。”
“父亲更看好护国公主,若护国公主真能实现天下共主的预言,那她之心性,可谓深不可测,远非太子可比。”
“那才好,真正的帝王,可不能是太子那样的性子。至于你那个蠢弟弟,只要护国公主接受你我条件,他择日就能回来了。”
他的蠢儿子也不是毫无作用,虽过程坎坷,但结果不错,不管怎么说,薛家与护国公主的关系,比其他几家更深了。
戚忆得到贾淑容的消息后,很快将关了好几天的薛璋给放了。
薛璋一点儿苦都受不了,戚忆还没让史傲君怎么吓唬他,他就一秃噜嘴全说了,薛家特殊的态度,戚忆也知道是何原因了。
薛家这预言,委实是不准,如果戚忆没有穿过来,女为护国的预言肯定无法实现,还天下共主呢,那就是没影的事。
对于薛晓峰是个迷信占卜的老头这个设定,戚忆喜闻乐见,反正她才是最终受益者。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必须挪地方了,清水县太小了,确实不适合久居。
“公主若是离开,清水县现在的事,交给谁呢?难道要让贾县令留下?”飘絮知道戚忆想走后,很放不下清水县。
“清水县与护国县相隔不远,有事送信给我便是,我不会放弃清水县,淑容肯定要和我一起去护国,我意在留下雨烟。”
周雨烟现在还是太嫩了点,需要更多实干经验。
戚忆有意让周雨烟留下, 她需要历练,清水县虽小,但问题有很多,堪称一个社会缩景。多干基层工作是对一个从政人员最好的锻炼。
戚忆有了想法后就跑去和贾淑容说, 贾淑容非常干脆的同意了, 丝毫不眷恋手中之权, 这个表现并不是说明戚忆培养她野心的计划泡汤了, 恰恰相反, 贾淑容正是觉醒了对权力的渴望, 所以才干脆放下, 选择跟着戚忆离开。
因为她知道,只有跟在戚忆身边, 她才能有更多机会。
既然已经决定好,那差不多收拾一下, 就可以出发了。
从宫中带来的工匠要留在清水县,他们还得继续修建道观, 史岑竹也被留下, 她要建工山上的纺织厂与琉璃窑。
时隔一个月,戚忆再次从清水县出发, 此次她的队伍减员不少, 但这一个月戚忆收获极大。
清晨自清水县出发, 傍晚一行人到了护国县, 远远便能瞧见护国县的轮廓,那是一座屹立在海边港口上的城市, 来往无数商旅,穿戴各不相同,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
和京城很像。
“才不像呢, 京城比这儿大多了,城墙更高,路更宽阔,我还是更喜欢京城。”飘絮不喜欢戚忆说护国县好,哪儿也比不上京城!
戚忆仔细想了想,飘絮说的挺对,护国县不管怎么说,比之京城也差了一个等级,就像飘絮说的,城墙不够高,路不够宽。
不是护国县的人没钱,而是护国县不能越过京城,京城乃是大炎国都。
“车队还没到吗?”
护国城墙之上,薛家大郎薛玟急切的问。
“大郎何必着急?史娘子派人来说,要等到申时末才到。”一旁薛家子不解的问,“大郎如此焦急,之前安乐公主前来时也不过如此,难道护国公主比之安乐公主更得圣心?”
“你懂什么!”薛玟苦闷摇头,“二弟啊,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又关二郎什么事?”薛家子更不明白了,他只知道二郎去送税银,碰巧和护国公主一起回来。
薛玟更生气了,他难道要和族人说,父亲笃信预言,认定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护国公主,是未来的天下共主?
听起来像是他父亲年老体衰,神志不清了。
薛玟越想越气,偏偏当着一群人的面又不能发泄,最后将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归结到薛璋身上,若不是他那二弟,办事不成反给了他人把柄,薛家何至于迎护国公主入城!
“大郎!车队来了!”前头侍从的一声喊,让浩浩荡荡的接人部队动了起来。
原本薛家人在门口就很显眼,现在他们一动,更是牵动了无数人的视线,来往过路的行人商贩都停下步伐,好奇打量着能被薛家嫡系出城相迎的车队。
飘絮透过车帘缝隙看到外面乌泱泱一片人,“公主,薛家大郎迎出城门了。”
薛家大郎薛玟,乃是太子太傅薛晓峰之嫡长子,据说他不喜朝堂是非,因此在护国,做墨之学院的学谕,也就是校长。
戚忆知道这人在外形象后,就觉得薛家估计都有点儿大病,不然一个个怎么那么能装,就这还有好名声,大炎学子多少是有些眼瘸。
墨之学院的学谕,这位置不比在京城为官强吗?太子一事发生后,炎帝之所以不敢动薛家,就是因为薛家掌控着墨之学院。
戚忆知道,她拿到护国县,并非取得了护国所有的一切,实际上她能掌控的只是这块地的税银部分,拿到了炎帝赋予她的原本权力,她想拿到整个东成实际上的掌管权,所以之后她要面对的,是整个薛家在东成根深蒂固的势力。
“下臣见过护国公主!请公主安,公主万福!”
等车队停下,薛玟一声喊,引得诸人纷纷行礼,他们还是行的跪拜之礼。
看到他们跪了,周围围观群众也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下,戚忆人还没出马车呢,周遭先跪了一地人。
早就听说护国县礼法森严,果然,大炎自建国后,已经省去了许多强调上下阶级的规矩,就说跪拜之礼,如非重大场面,见到皇帝都可以不跪。
现在不过是接她,就跑来行跪拜大礼。
戚忆干脆坐着不动,示意飘絮出面。
飘絮代替她出了马车,喊道:“公主言,免礼!”
“是!”众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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