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昨天晚上逗留的迟了些,不仅看了烟花坐了水船,还大胆地在云上作画,也不怕被旁人瞧见。酒是没让喝的,三人醉醺醺地回蓬莱可不是个好主意。
阿若跟在她身后规矩地进了屋子,关上门,两个人齐齐倒在床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她竟梦回了前去慧云的第一天,大殿内,她正端坐着听经,一扭头边上是上回的青衫男子,长发披散着,正对她笑。
冉蘅有些懵,愣愣地开口问:“你是谁?”
男子指一指她:“你的师弟。”
冉蘅摇头:“不是,你不是慧云的弟子。”
“你说的。”
“我那时候是不知道,你别诓我。”
他又伸手一指殿前的人:“那你问问他。”
冉蘅抬眼望向端坐在高台的师尊,突然一道阴影向她压过来,她身子后倾,单手半撑着地面,那只伸出的手,最后落在她腰间的玉石,“很漂亮的石头,我住的地方有许多。”
冉蘅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从梦中醒来了。
她撑着脑袋使劲摇了摇,那梦虽然奇怪,却并不像之前一样压抑。
阿若被惊醒,坐起身子,揉着眼睛说道:“又做噩梦了吗?”
冉蘅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也许是睡得久了些,大脑有些昏沉。”
“是有些久,也是我困意上头,竟忘记了燃香。”阿若将盒子中的清心香装入炉中,轻轻压好,又埋入一块玉石,合拢香炉的顶,乳白色细烟的从缝隙中钻出,逐渐在屋子里散开。
冉蘅喝了口冷茶,端坐着缓了会精神,颇有些作用。
只是,那个梦中的人是谁?
冉蘅有些心不在焉,午间便在凉亭看着田间忙碌的小仙出神,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探了过来,她猛得后退,却被来人一把拉住。
“怎么了。”云华对她的反应有些吃惊。
“适才在想事情。”也许是那个奇怪的梦让她整个人的情绪都紧绷着,又或许是对问题安排的无措,冉蘅干笑两声坐下,“我以为是阿若,她总喜欢吓我。”
“如此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蓬莱。”
“有阿若和奚禹在。”冉蘅看着底下忙碌的小仙说道,“外面的人进不来,结界里头的他们,也不过十二三人,你实在不必过分担心。”
“我此次离开半月有余,蓬莱虽有奚禹却也不能顾虑周全,我会在周围的院子设下结界,上头的云白天也会布着,要是闷就让阿若陪着四处走走。”云华握住她的手,顺着视线向下看,“旁的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放心去做便是,注意分寸,不要伤了自己。”
冉蘅点头,云华陪她在亭子里坐了会就离开了,底下的人来回忙碌,无论在高处还是近前,瞧着只是在过平凡的一天。
天色稍晚些,屋子里燃起了灯,外面不大有人了,孩子,女人都进了屋子,只有几个年轻人还在田间。
——
云华离开的四五日冉蘅收到了奚禹捎来的信,信中不过一些零散的琐事,说在伏妖的途中见紫色的小花状似犀牛角觉得很是有趣,犀牛角吗?冉蘅捏着那朵娇艳饱满似月钩的花瓣觉得此话不假。
又有夜间将士燃起火堆学着地界跳篝火舞,一眨眼,四五个手指高的火焰燃了起来,有了胳膊腿正滑稽地手舞足蹈。
看来一切顺利,云华还能旁出心思用御火术化作小人逗趣。冉蘅合了信纸,与他回信,蓬莱一切都好,皇帝昨个咬缺了院门,奚禹给换了个雕花的,中午的鲈鱼羹很是好吃配上竹笋特别鲜嫩……她提笔顿了顿,添上一句,蓬莱一切都好,勿念。
这般来回三两封信,离云华回来的日子也近,冉蘅照例在院外刨土种花,阿若走了进来说那些被纳进来的小仙越了界,出了先前安排的领地。
“做什么去了?”
“瞧着只是在林中练习箭术。”
“若只是正常活动不必过多干涉,驱逐他们回去倒显得排外,盯仔细些便行。”她将土坑刨得深一些,倒出花种。
“原先那处便有深林,何须舍近求远。”
冉蘅反复看着手中的花种,摊开手问:“你能瞧出名堂吗?哪个是坏种哪个又是好的。”
阿若摇头,“自然得等些日子,抽芽冒尖后才能分辨。”
“那我们赶在之前再做些准备。”冉蘅在边角处分出一些湿泥塞入帕中仔细包好递给阿若,“还得麻烦你去找一回流景。”
“这泥?”
“很重要,送去流景那掌掌眼,再讨教些栽种之法,好不容易托奚禹买的名贵品种,不能浪费。”冉蘅举起一捧水洒下,零零散散地溅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早去早回。”
阿若来去一趟倒也快,冉蘅摊开帕子轻轻拨弄了几下,里面的泥土乌黑松散,带着些许焦臭。
“流景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此事并不难解决,促成之法蓬莱恰好是有的。”
冉蘅点头,将帕子递给阿若,“丢了吧,也没什么用了。”
阿若在流景那学了皮毛,正巧能在她的花苗上施用,一通苦心钻研,果然鲜有成效,些许都冒了芽长出新叶,只是底下似乎还没有动静。
“他们手脚勤快,白天多翻种造篱,隔三两日去一回深林。”阿若插着腰,“过得比我们倒还规律些。”
“确实。”冉蘅咬一口果子,“我们下去探探。”
突然一串玩闹的嬉笑声从耳边掠过,冉蘅抬眼一瞧,原来是底下的小孩一路追闹着跑了上来。
冉蘅还未开口其中一个孩子就跑到身边甜甜地喊:“姐姐。”
“怎么了?”她蹲下身子问。
“要一起玩吗?”他举起手中精巧的箭羽,“我们在底下在比射箭呢。”
冉蘅轻挑眉头,看着他乌黑湿润的眼睛,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下去查探的好理由。
她被拉着来到一处林子,后面就是大片被开垦出来的荒地,白日未曾凑近细巧刚想走近些就被扯住了,“别踩上了,土地才翻过,松软不实,会陷下去的。”
“知道了。”冉蘅撇开眼,握住他的小手离开。
“你说在比射箭,那箭靶呢,在何处?”冉蘅收回脚,四下张望。
稚嫩的小圆手指了指远处立着的木桩,“那些就是了,以树为靶,平常大哥哥们就在那里练习,剩下半截木桩就给我们力气小的当靶子练箭。”
冉蘅与阿若对视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
“姐姐要试试吗?”
身着蓝衫的小孩松开手,递给冉蘅一只箭,又找了找,扒开灌木拖出一把长弓,他端起来有些费劲,却还是托起双手高举着,“这把最好,姐姐你用。”
冉蘅接过那把弓掂了掂,十分沉重,将箭上弦拉了满弓,闭上一只眼,对着面前的木桩,“是这样吗?”
“是的,那些哥哥们都是如此练的。”
冉蘅重新调整好姿势抬起弓箭,松手的瞬间,木屑飞溅,白色的羽毛震颤着重叠。
“哇,姐姐好厉害。”小孩们围成一圈鼓起掌。
只是射箭又有何奇怪之处,冉蘅翻手查看箭头,似乎也并无异样。阿若凑到近前说:“边上的断木比这要多。”
冉蘅绕到另一处开阔地,地面虽干净,断枝与破碎的叶脉却隐藏不了。平常习箭,断不会留此痕迹,若注入灵力便轻而易举。
她仔细观察了角度位置,对着前方举起弓箭,白色的光包裹着黑色的箭柄,似流星曳尾,破开裹挟的气流,面前的一棵树并不算粗壮,箭身穿其而过,折断的树干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屑,赶上来的孩子们正好瞧了个热闹,兴奋地尖叫起来。
冉蘅上前打算收回箭羽,却只瞧见空荡荡的地面,眼前的结界闪着微光,她伸出手,似乎觉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胸口震荡开来。
“阿若。”
“箭羽不见了。”阿若摇头,“退回去吧。”
远处卷起一阵狂风,冉蘅仰头望了望天,不知何时聚起一团团黑云,翻涌着,风雨欲来。
吹起的风呼呼作响,冉蘅看向那群兴奋的孩子,催促着他们离开:“快要下雨了,再不回去会淋得一身湿。”他们捡了地上的短箭和零散的小玩意,纷纷四散着跑回家。
冉蘅转回身子,觉得手心有些发冷,轻声说道:“阿若我们也回去吧。”
屋内的茶水滚了两遍,阿若来回在桌前踱步:“果然是出问题了,竟还是结界的。”
“云华离开前都仔细检查妥当过,不会有此疏漏,只能是这两日的事情。”冉蘅转着茶盏问道,“结界一事,你比我知道的多。”
“向来灵域多以仙器为辅构筑结界,赖其术法来分辨危险,内可防奸细互通,外则阻妖兽侵扰。若结界破碎,仙器震荡,持物者不可能没有察觉,奚禹观仙器,巡边界,不会不知。”
“奚禹从未向我提起过结界的事情。可那支被灌注灵力的箭,威胁之势了然,却未被阻断在内。”
阿若有些犹豫不决:“结界领域也并不是万无一失,不如再去试探一次?”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贸然前去实在危险。”
冉蘅见她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道:“阿若,其实假不了,你我两双眼睛看见的,箭羽消失了。”
阿若点头,罢了念头,却总是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冉蘅:“关于结界的事情,你多是书中所阅,我所知也甚少,我已差人去请奚禹,一会便到。”
“你要休息会吗?瞧着精神不大好。”
冉蘅摇摇头,只是心情颇有些郁结罢了。
她自以为将蓬莱的每一处都掌握住了,却还是出了如此疏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起来有些讽刺,若不是下午的查探,怕是会被突生的事端打得措手不及。
虽说云华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她不能坐以待毙,辜负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