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沧琅神尊早有话在前，不许青丘的人进山，你去知会人手，将他们赶出去，不用留着情面。”冉蘅吩咐着身边的侍卫，转身便要走。
来人一声，喊住了她。
冉蘅戴上面纱转回身子，嘴角挂起端庄的笑：“这不是青丘的二长老吗，怎么，青丘那会没拦得住，这回跑来琅山要人了？”
“实在是误会了，当初殿下出事，我们一时乱了分寸，现在贼人已经伏法，我们自然不是来找姑娘麻烦的。”二长老讪笑着。
冉蘅心头一动多问一句：“是谁，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这……已经入了牢，今日我是有要事相商。”
“你应该知道青丘一事，琅山与你们早就势同水火，我不即刻驱赶已是全了你们的脸面，你们想见沧琅神尊实是妄想。”
“我此番不是代表青丘来的，也不是来见沧琅神尊的。”
冉蘅弯下身子故作好奇，其实心中早已了然，这二长老是胥离的人，在青丘时她便看出了端倪。那日的种种皆由他领头逼迫，想是胥离授意，阿姐的中毒昏迷与他脱不开关系。
“那么胥离殿下有何指教。”
“我们奉殿下之命，来请姑娘回青丘助力，青丘之位空悬，众人虎视眈眈，一众势力已然介入，若长此以往，青丘将陷内战，四分五裂，恐有灭族之危……”
“你直接说与我他的意思。”冉蘅实在不想与他们耗费口舌，冷了语气。
二长老原本和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冉蘅刚想笑他沉不住气，不过几句冷语便受不得。他却突然退开两步，与众人一起，恭敬地低下身子，向她行跪拜叩首之礼，再抬头时面色已如平常，“这便是殿下的意思。”
他刚刚行的是青丘的臣礼，那日酒宴上便见过的，她怎会不知。
冉蘅心中一震，未料到会是如此，他竟然是这样的心思，那日青丘大动干戈是否也间接为了此事，冉蘅掐住手指，她之前拒绝一次，第二次他便直接对阿姐下毒，搅动浑水闹得青丘不宁，明面上撕扯开来让她做选择。
是觉她会不忍青丘四分五裂，内里子民受苦，还是权势贪恋富贵，甘心做一个傀儡，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或要考虑一番？如此大事想来一时也难决断，我们可以等……”
“我不会与他为伍，你们自请离开琅山。”冉蘅打断他，“没有沧琅神尊的命令，不许入琅山半步，若不然便是宣誓与琅山开战！”
边上的侍卫站成一排将他们隔开。
二长老的脸色十分难堪，却仍跟着退出廊下。
冉蘅目送着他们走远，又吩咐人加紧了山下的巡逻。
晚间的宴席上多了些人，冉蘅以为是家宴，不料流景也在，之外还有些旁的她不认识的人，沧琅神尊喊了她过来，一一替她引荐了，冉蘅吃着盘里的肉食，有些索然无味，见沧琅神尊与他们相谈甚欢，一时恍惚，笑声酒香似乎冲淡了外头险峻的局势。
流景拿酒杯碰了碰冉蘅：“在想什么。”
“青丘之事。”
“青丘之事，早晚会尘埃落定，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既置身事外何须考量大小事务。”
早晚会尘埃落定吗？
“可若我无法置身事外呢？”冉蘅看着他的眼睛，“我有想过……”
“想与做终归是不一样的，旁人觉得合适的，未必如此。”流景按住她的酒杯，“这酒过烈了，你还是少喝些。”
冉蘅垂下眼，杯里的酒清澈透明，形如甘泉，不知便以为是蜜水，只其味香劲烈勾人，引诱着她贪食。
冉蘅摩挲着光滑的杯壁，指尖带到圆滑的杯沿，抬手将酒水悉数灌如喉中，入得快了，一股热辣的水流从喉间通往五脏六腑，呛得激起眼中的氤氲，显得有些狼狈。
“冉蘅。”
流景喊了她。
无事，她无事。
冉蘅看向谈笑的沧琅神尊，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缓缓道：“神尊，青丘一事，我已经决定好了。”
众人被突然的话打断，皆是一愣。
羽族的君主侃道，“青丘的事情你只当听个故事，同我族里的女眷一般躲躲清闲就好，沧琅神尊自有主意的。”
几人痴笑，几人附和。
沧琅神尊放下长箸，眼里的杯光酒影全化入一潭深水，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瞧着，等她开口。
冉蘅不知道神尊的主意是什么，自己会不会干涉其中计划，她突然有些无措，那股子起来的劲，似哪里破了口，洪水决堤般跑走了。
“你可与我一起周旋于各势力之间，这也算是一番助力。”流景开口替她解围。
沧泽附和道：“是了，你若想出力跟着流景一起也是一样的，有他护着，我与父亲也放心。”
沧琅神尊点了点头，可冉蘅直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席上仍是那么热闹，羽族的王与神尊继续推杯换盏，冉蘅撑起有些发晕的脑袋，站起身子，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觉得离自己心里的声音越来越远。
微凉的风袭上背脊，冉蘅站直身子，微微攥紧了衣袖，迈开步子，朝着沧浪神尊站定，她站着，看向他们，缓慢地重新蓄起勇气说：“我要做青丘的女君。”
杯箸停了，连谈笑声也褪去。
众人神色各异，冉蘅的酒也清醒了些。
——
“姐姐，你说什么。”奚禹认真地盯着旋转的陀螺，冉蘅见他的技艺已有极大的精进，能在陀螺上变出些花样。
“我说，我要做青丘的女君。”
他骤然停下，那陀螺自己转了几十圈后恹恹地躺在了地上，没了生气。
“怎么停了？”
“君上曾说青丘君位因各大势力的介入已不是几人争一位那么简单的小事，每位参与者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姐姐若是因此遭祸，殃及性命……呸，我这什么嘴巴。”他拍自己一下，止了话，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她，“这想法不妥，姐姐不如收回。”
“我有决断，不单为自己。”冉蘅拿树枝在地上画着圈，话虽如此，当日她提出此事时，沧浪神尊却驳了她。
冉蘅的讶然不逊于众人先前听她所言，可沧琅神尊摸着手上的青玉扳指，淡然开口：“阿蘅你还没做好准备。”
沧泽诓说她喝醉了，醉言算不得真，让竹青拉了她下去。
流景缄默不言，似乎早有预料。
席上虽有人夸她英勇，也全都化在笑声中。
“君上还说……”
“我不听。”反正多是些反对规劝的话，她既下了决心，就断不会轻易改变。
冉蘅拿树枝胡乱甩着，突然站起身子将它丢开好远，奚禹缩了缩身子，抬脸看着她，眼里露出几分担忧，看着他那张略带些婴儿肥的脸，冉蘅实是不忍心下手撒气，只是揉乱他的头发，跑走了。
不过一日，琅山上的众人都知晓她在席上的英勇，能躲清闲的便只有宋宛清那。
冉蘅将身子埋入宋宛清怀里，一脸愤懑：“小宛清，家里的人个个都不疼我，事事忽略我的想法，我一个女儿家跑出来这么远，也不见得有人来寻。”
她又抹一把眼泪，“我便在你这住下可好，只消待上个几日，他们久不见我，许会念着我几分好，介时我再回去。”
宋宛清拉她起来：“你要住上多久都行，我还嫌这冷清呢。”
“那可好。”冉蘅一屁股在凳上坐下，往嘴里塞糕点，也许她在底下呆个几日，沧琅神尊便会着急，让她参与其中。
赫坤瞥一眼边上的人，复看起手上的书卷。
隔了一会，赫坤问道：“你与家中闹了什么矛盾，气愤至此。”
这怎能让你知道，冉蘅眼睛一转，满脸愤然：“还不是都是我二哥的错。”
“你二哥怎么了？”赫坤眼神带向她。
冉蘅站起身子，重重地在石桌上一拍：“他真是太可恶了！处处与我争，阿爹寻了个宝贝，我眼馋许久，先去讨要，谁承想二哥见了偏也上了眼，硬是从我这抢了去，家里人都一边倒，可让他春风得意，真是气极！”
赫坤摇头，不再说话。
宋宛清笑着拉住她的手：“过两日赫坤便要出门远行，你喜欢什么，介时让他顺手捎回来便可。”
“什么都行吗？”
赫坤应一声，并未抬头。
“不过我一时想不出要什么，反正我就在这住下，迟些说应当也无碍吧。”
宋宛清点头。
赫坤走的是水路，冉蘅与宋宛清一道在岸边送他。
宋宛清替他整了整歪斜的披风，“已经入秋了，夜里风凉，你少坐在船外看书。”
赫坤握住她的手道：“不用多久的。”
“我担心……”
“我与你的事，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语毕，突然转向冉蘅。
冉蘅偏过头，她可没在偷看。
“你的东西我也会带回来的。”
她其实并未有什么想要的，在蓬莱时看见云华腰上的玉玦有些陈旧，不过她对玉器不大了解，借赫坤的手，替她择一块宝玉想来更为合适。
“那一路平安。”
“嗯。”
船夫松开了绳子，拿竹杆往岸沿一抵，船摇摇晃晃地移向河道，慢慢地启程了。
人与船都已经离得很远了，隐约见个模糊轮廓，宋宛清还是立在岸边。
冉蘅挽上她的手臂道：“都已经走远了，你还瞧些什么，明明口中担心他着了风寒，自己却在岸边吹风。”
宋宛清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道：“走吧。”
冉蘅伸手捋好散开的发丝，这风还真大，吹得她脸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