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冉蘅拿着笔在纸上圈点描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几个修仙的道士如何与她扯上了关系，细数百年来惹下的祸事，怎么也多不出这么一桩。
竹青拿着糕点，从皇帝口中骗出落下案台的白纸，看了眼上面的字问道：“你写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练字啊。”冉蘅丢下笔，“竹青帮我收起来吧，我要出趟门。”
冉蘅伸了个懒腰往屋外走，她觉得还是得去一趟那个宅子，不过这回得带个相互照应的人才行，嗯…天气这么好，不知道朔方在干什么。
冉蘅将院子里乘凉的朔方拉了出来，二人换了身普通的布衣便去往陈家宅院，不过半途被一出捉妖戏码阻了道。
原本喧闹的人声中有人喊道：“那些道士们又抓到了一只妖怪。”
除了守着摊子做生意的，街上人如流水往一个方向涌去，剩下的人虽然过不去，也探头探脑地往那边看，希望瞧上点什么。
“妖怪？这又是什么新鲜的词吗？”朔方奇道，“这地界一向太平，怎么会出妖怪。”
边上卖首饰的小贩说：“这可就不知道了，我们不过图热闹，看看妖怪的样子罢了。”
“那妖怪可曾伤过人？”
“不知道。”那小贩答一句，低头摆弄起台上的首饰，朔方仍巴望着他说些什么，冉蘅伸手从朔方的钱袋中掏出一块碎银丢在台上，又往朔方的怀里塞了一个镯子。
“我买这个做什么。”朔方像摸着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回去。
冉蘅笑眯眯地回答：“送给前些日子给你唱曲的姑娘啊。”
那人也附和着说：“对对对，送给公子喜欢的姑娘，这个镯子可是用上好的……”
“那些妖怪伤过人吗？长话短说。”冉蘅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她和朔方可没工夫在街上听故事。
“那些道士抓过的妖怪不少，倒没听说害死什么人，几日前捉的一个家伙倒是咬伤了一个人，还好他们来的及时，三五人制住了那凶兽，那人才没性命之忧，若是没有那些道士，妖怪横行的，我们这些百姓如何能过上安稳日子，公子说是不是，咦，公子，人呢？”
“这地界若是妖怪横行，凭几个修仙的道士如何能制得住，上回琅山脚下的几座城镇也出过妖，虽然那妖修为一般，只吞吃了几只家畜，可城内外无不人心惶惶，如何像这样小打小闹，还有人哄抢着去围观看戏。”朔方摆弄着手里的镯子，一脸嫌弃，“这镯子还掺着别的杂质，式样还如此难看，我如何送的出手。”
“那给我家皇帝磨牙就是。”冉蘅伸手欲拿，朔方又不愿给，真是小气。
“花了银子的丢了可惜，还是收着好。”朔方将它塞回袖中，复又道，“既然城中妖兽横行，光没伤人性命这一点，我就不大相信，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妖兽生性凶狠狡诈，如何能等着乖乖被抓，你说呢，阿蘅？”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冉蘅抬一抬下巴，前面乌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
说实话，冉蘅有些后悔她为何要同一群平民百姓挤来挤去争抢着看热闹，被推搡了两把至今还在最外一层。
朔方早已挤到前头，回头看见还在原地的冉蘅，一脸的嫌弃。
好呗，反正她现在是沧玥的模样，怎么丢脸也丢不到她身上，索性扯了嗓子喊：“让一让啊，让一让，我身患咳疾，咳咳，想去前面透透气，哎哟，摔倒了……”
人群哗啦啦地撤了下去，冉蘅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了嘴角的血丝，站上了前排，周围了人自动空出一块地方给她透气。
“这招厉害。”朔方夸一句，冉蘅得意地挑挑眉毛。
所以这就是妖兽？冉蘅低头看着网里头一身污泥，低垂着脑袋的狐狸，这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甚至都未修成人形。
“朔方，你瞧着它身上有没有妖气。”她左右看都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没有吧，我也看不出来，要不你问问它，你们或许还是同宗呢。”冉蘅想着人多，只咬牙在他肩膀上使了点力气，“要不你上去问一问，我觉得你们智力开化相当。”
朔方摇头，冉蘅直接下了黑手，一脚将他踢到前头。
那小狐狸被吓一跳，冲朔方咧了牙，脾气瞧着倒是暴躁的不行。
“冉蘅！”朔方扭头瞪她。
冉蘅笑着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那小狐狸好像很喜欢你。”
“这位公子请你离的远一些，不要被这妖兽伤到了。”朔方还未站起身就有两个白衣道士将那狐狸拖开一些。
狐狸挣扎着在地上磨出两道血痕，奈何力气太小只是徒然，冉蘅皱起眉头，忍不住问身边的人：“他们抓到这些妖兽，都是怎么处置的。”
“大概是关在道观里吧，让他们不再四处作乱。”
“谁说的，既然是妖兽当然是除掉，上回伤人的那个大虫不是活生生被打死的吗。”
“残忍是残忍了些，可要是不除了他们，死的可是我们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冉蘅开口道：“若这些都只是普通的动物呢。”
“怎么会，公子，你不要错了同情心，道长的法器可是很厉害的，从来没有出过错。”
冉蘅一歪脑袋，从来没有出过错吗？
大家簇拥着那所谓的妖兽，慢慢向前走去，冉蘅退出人群，看着上下拍打着灰尘的朔方道：“晚上要一起听曲吗？”
“听曲？好啊。”
——
“听曲！！”朔方压低了声音喊，“这是听曲？！阿蘅你又骗我！”
“你轻一些，等会办完事情再带你去听夜场。”冉蘅与朔方现下正贴着道观的墙慢慢挪步，下午的时候她扮做卖花的姑娘，在一个道士那探了点口风，知晓他们近来捉到的妖兽都关在哪里。
冉蘅摸着道观上的砖石，数了二百三十块，抬头望了望，一翻身直接跳上了屋顶，张望一圈周围并没有人看守，扒开砖瓦，里面烛火明晃晃的，清晰地照着着铁笼里一双双恐惧的眼睛。
“天哪，他们竟像模像样地抓了这么多。”朔方数着笼里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转头看她，“你不会要把他们都放了吧。”
“怎么是我放的？”冉蘅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一挥手，笼子齐刷刷地断成两截，冉蘅将它抱了起来，“当然是他们自己跑掉的，对不对？”
小狐狸乌黑的眼睛里映她的脸，还有身后熊熊的火光。
——
“诶，你们听说了吗，城外道观原本关着的妖兽全都跑了出来。”
“怎么会，那些道士不是厉害的很吗，怎么会给它们逃了出来。”
“听出起了一场火将屋子烧起来了，也许是里面的妖兽作怪。”
“这下可真是妖兽横行了，也不知道哪里会再冒出来一只，我们该怎么出门啊。”
“没事没事，他们一定会把妖兽抓回去的。”
冉蘅打着折扇，沿着街巷走，一路听着他们的担忧，虽然他们口中如此说，谈论过后还是欢喜地上了街，全然没有议论时紧皱眉毛的恐惧。
冉蘅停在一处推车前，车上摆了几个大蒸笼，揭开盖子扑面就是一股热气，里面拳头大小的包子个个都被馅料塞得满满的，足要破开那一层薄薄的面皮，底下还流着冒出来的肉汁。
“客官要几个包子？”小贩拿着一张油皮纸热情地招呼。
她比出两个手指，想了想又添了两根道：“四个吧。”
冉蘅咬着热乎乎冒着肉汁的包子往朔方的宅院走去，这院子是朔方几月前新买的，这算是她第一次拜访。
院外整齐地站着两个看守的人，里头也都是些忙碌的丫头，和一般富家子弟的宅院并无二样，只是现在正主不在，被她打发去给那些忙着捉妖的道士使些绊子。
冉蘅一路走进后院，在石凳上坐下，随手将油皮纸包着的吃食放在桌上，前面的草丛剧烈地抖动了两下，从里头窜出一个黄色的身影，从桌上叼起一个包子就往下跳，在离她七尺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着。
冉蘅拿起剩下的一个走近了过去，“这个也是你的，慢慢吃。”
其他被抓的小兽她都放了出去作饵，独留下了这一个，它的体型小远没有那些大的有力气，拿一个网兜就罩住了，省得再去受些皮肉之苦。
算算时间，朔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看在他如此辛苦的份上，就再跑一趟给他带一份早点吧。
去时倒是一片平和，回程的路上恰好撞上一场捉妖的戏码，冉蘅拎着手中的包子和大家一起靠边凑热闹，在前头跑的是一只膘肥体壮的野猪，后头跟着两个道士。
“加油，跑快些。”冉蘅拍拍手掌给野猪大哥鼓劲，边上看热闹的人看她一眼，也加入了队伍中，于是在众人高涨的热情下，两个气喘吁吁的道士登了场。
“这样的力气还指望着他们捉妖，连我手底下最末等的小弟都能一口气不带喘地跑上琅山七百二十一个台阶。”
“再怎么说，人和仙是不一样的。”朔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冉蘅瞧他一眼，将手中的包子塞入他的怀中。
“还算有点良心。”朔方翻开纸包，乌黑的爪子正打算搭上她的肩膀，却被扇子无情地打开。
朔方大嚼着肉包，口齿不清地说：“我在那野猪身上施了法，就算几个人轮番追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能捉住它。”
“我要的可不是让他们追上一天一夜，而是要打破他们固存在百姓中的想法，这地界有的是远比他们厉害的人。”
冉蘅转头看向朔方，他嚼一口包子，伸脖子向前望去，油腻腻的爪子欲再次袭来，冉蘅拿折扇挡开，他抹一把油问道：“我们要跟上去吗？”
“当然，先擦干净嘴。”
她与朔方走的是捷径，脚上踏着砖瓦，大步翻着背面的房檐，只一会就追上了。
那野猪还在朝前跑，后面追着的道士早已经脱了力气，只能瞧着眼前所谓的妖兽四处撒欢。
朔方还在寻着时机下去，不知何时几个孩子嬉闹着跑上了主街，众人大惊，不敢去拦，求着道士施法相救。
冉蘅看着后头无措的道士，翻下房檐护住那几个孩子，朔方也在同时制住了野猪。
两个道士吃惊地望着他们，眼里带着几分欣喜，上前便道：“多谢高人出手相救，这妖兽还是交给我们处置吧。”
“交由你们处置，你们倒是如何看管，让它们肆意在街上横冲直撞，伤人性命。”冉蘅将几个小孩安顿好，转而面向他们。
对方尚未答话，朔方笑嘻嘻地说：“敢问道长们今日捉到了几只在逃的凶兽啊。”
当然是一只都没有，捉到的因为半路网兜破了个口子白忙活一场，没捉到的，情形如现在一般，不然朔方这个早上算是白忙活了。
“道长们法力不济，救不了百姓于险境。”朔方看一眼被母亲护着的小孩，“还是交由我来处置吧。”
原本还暴躁着的野猪在朔方的抚摸下竟变得温顺起来。
“说实话，我也是循着妖气来这的修道之人，这里妖气之重一时半刻也难以消除，所以我在这附近找了住所，欲等妖兽尽除之日再动身离开，这修道之人心中大义便是护得百姓周全，你们不会拦我吧？”朔方说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与她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经刚才一事，众人对朔方可谓敬佩不已，那两位道士怎么也没法子抵过百姓的声音，最后还是由朔方将妖兽带了回去。
“这样就完了吗？”朔方从被救的农妇那讨了根红绳，捆在野猪颈间，一路牵着走。
“当然，你只要怎么玄乎怎么来，装自己是个道士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做就是。”
朔方应一声，那野猪走的快，一时没注意还被自己绊了一下，冉蘅笑道：“现在你正威风着，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们做的既是诓骗人的把戏，她这么做灭一灭他们的威风也不算过分。
这事众人看来朔方才是关键，她不过在背后推波助澜，旁人看不出端倪，也同她沾不上关系，可冉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明面上是她先下的手，若他们一开始的行为，就是为引出自己呢。
“阿蘅，话说你上回的香囊送给了谁。”朔方已然跟上了野猪的节奏，不再被它害得绊脚。
“你还敢提！送给谁了与你有何干系。”
“说实话，你那香囊绣得实在丑，远比不上苏妹妹送我的精巧，我想问一问是谁有这胆量…不……福分得这香囊。”朔方一歪脑袋嬉皮笑脸的问道。
“云华可比你这凡胎肉眼识货，倒还回了礼，这叫礼节周到。”冉蘅白眼一翻，实在不想与他计较。
“果然，你们……”朔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清楚。”冉蘅看他一眼，突然起了心思，一踢野猪的屁股。
于是众人眼中，这个新来的道士，正热情地和野猪融洽关系，撒着欢在街道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