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季氏的失望
回到屋内的季氏终是卸下了挂在脸上如面具一般的平和,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自嘲一般的笑。
她做出如今这副模样,又有什么用呢?他会在乎吗?
季氏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
依稀还能记得自己尚未出嫁时的面容,那时的自己总是低垂着眉眼,跟在表姐身后,怯懦又自卑,即便看到他,也不敢上前说话,只能钦羡地看着表姐和他谈诗论画。
“你的眼睛和婉儿真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话,那时的她心里竟还小小的窃喜着。
在她得知自己被赐婚于他的那一刻,可这句话从此成了难以挣脱的枷锁。
她欣喜着能够永远光明正大地陪着他,却又在心里不断地怀疑,他选择她是否就是因为这双像她的眼。
如今十多年过去,她努力摆脱之前那个怯懦的自己,成为站在他身边的昱王妃,她也确实做到了。
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只有岁月沉淀后的从容平静,丝毫看不见幼时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模样,而这双眼也越来越不像那时候的表姐。
是了,十多年过去,就连表姐自己也不是当初的样子,她们一点都不像了。
她欣喜于这样的变化,因为他无法再看着她的眼思念深宫中的表姐。
如此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以为他心里已经不再记挂表姐,不再因为猜测他娶自己的目的而患得患失,可是,姚秋蕊出现了。
那个眉眼像极了当年的表姐的人,出现了,甚至住在了府里。
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伤心、恐慌或是其他失控的情绪,反而有种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感觉,她小心翼翼万般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终于要变得岌岌可危。
或许她心里一直都清楚,即便多年夫妻,他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这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在意。
季氏望着镜中的自己,陷在了无边的思绪中。
就在这时,屋门打开,季氏透过铜镜,看见了夫君走来的身影。
她听见他轻唤了一声:“阿如。”
她缓缓垂下眸子,没有回应。
昱王又朝她走进几步,季氏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靠近,然后一只手缓缓放在了她的肩上。
她轻轻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王爷想说什么?”
昱王轻蹙着眉:“你若不开心,可以说出来,不必事事憋在心里。”
季氏觉得有些讽刺,从姚秋蕊出现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她还以为他能够一直做到视而不见。
不过他发现了又如何呢。
季氏低头轻轻一笑,把肩上的那只手拨开,转过身,直视他那双凉淡的眸子,“妾身在想什么,王爷难道不知道吗?还是,王爷真当妾身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昱王依旧没有因她的话而有多少情绪起伏,只淡淡道:“阿如,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那王爷说说,妾身在担心什么?”
昱王的话噎在了口中,似是不愿说出口。
“是以为妾身担心王爷喜欢姚秋蕊,想要将她收入府中吗?以为妾身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季氏顿了顿,冷笑着继续,“还是以为妾身担心您到现在都还忘不了皇后娘娘?”
季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即便他清冷的眼眸只缩了一瞬,她也察觉到了。
昱王轻叹了一口气,道:“阿如,你想多了。”
季氏缓缓起身,拉进二人间的距离,即便还是需要稍稍仰着头看他,气势上也没落了下风。
她放轻了语气,“王爷难道不是因为姚秋蕊长得像皇后娘娘,才想把她留在府中的吗?”
昱王没有出口否认。
季氏继续道:“王爷,就算要找替代品,姚秋蕊也远远不够资格吧。这般惺惺作态的女子偏顶了张肖似皇后的脸,整日在王府里招摇,王爷不觉得膈应吗?”
“皇后娘娘是怎么样的气度风华,若知王爷在府里养了个这样的替身,恐怕也会被冒犯到吧。”
昱王右手不觉捏起,但面上依旧冷静,即便有些怒意也不过是声音低沉了些,压着嗓音道:“王妃慎言。”
“王爷就不怕妾身告诉皇后娘娘吗?”
昱王轻呼了一口气,控制住情绪,笃定道:“你不会。”
季氏冷笑,“是,妾身不会。因为连妾身自己都觉得恶心,又怎么会去坏了皇后娘娘的心情。”
是了,季氏心里清楚昱王与她相敬如宾多年,却从来没有真的爱过她,她这么多年也看开了。
如果出现的,是像皇后一样耀眼夺目的女子,哪怕是像当年还待字闺中的皇后一样温婉贤淑、聪慧过人的女子,季氏或许就放下了。
可偏偏是姚秋蕊。
惯会用那双形似的眼睛做出勾人的神态来,掐着嗓子扭着腰,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半点没有皇后的仪态万千、优雅从容。
季氏看到甚至将她与皇后联系在一起,都觉得实在亵渎皇后。
这是季氏最在意、也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她清楚地知道,当年夫君喜欢还未出嫁的皇后,是因为她的才华、性情和二人称得上青梅竹马的情谊,并非是因为那张脸。
可现在,姚秋蕊只有那张脸,而自己的夫君,偏真就被那张脸骗去了。
季氏的表情冷漠中带着讥诮,昱王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想要开口解释,但又忍住了。
有些事情,暂时不能让她知晓。
“阿如,本王保证,你永远会是本王的王妃,其他的,你不要多想,不要多管,好不好?”
季氏似是自嘲一笑,“王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妾身何德何能可以过问王爷的事呢?”
她不过是对他失望了而已。
昱王看着季氏的模样,心里不太好受,但言多必失,他不能再说了,否则季氏会察觉到端倪。
他想伸手抚住她的胳膊,但被季氏躲开了。
季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往屋外走。
昱王问:“你去哪里?”
她停下了步子,没有回头,“去看棠棠。”
“还有,妾身近日会睡在棠棠屋里,夜里无法伺候王爷,望王爷见谅。”
然后迈着从容端庄的步子,款款离开了主屋。
昱王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面容终是不复方才的冷硬,千言万语只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