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崔弈白

    沈元纾过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自家妹妹扬着粉白小脸，满面雀跃的模样，在一片嫩黄中鲜活又灵动，心不由柔了又柔。

    目光轻移，妹妹身边的绿衣女子沉静温雅，与妹妹活泼的样子截然不同。远远一扫，只见身影，待看清面容，脚步不由一顿，目光轻闪，惊讶之色俨然。

    “哥哥！”

    沈知妤听见有人靠近，侧过头一看，原是自家兄长，身边还跟着一个公子哥。

    沈知妤认得，这是崔家的二公子，崔弈白。

    江乐容随着声音抬眼望去，刚好与沈元纾投来的目光对上，心猛颤了一下，立即掩下眸子，快得让人从中读不出任何情绪。

    沈元纾深深看了两眼，又很快恢复神色，不再看她。

    走近，看见小姑娘没有披上氅衣便在外吹了这么久的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张清俊的脸严肃极了，语气也带了几分斥责的意味。

    “问了宫女才知你到这儿来了，若觉无趣回屋里歇着便是，穿得这般单薄，若受了风寒又要叫皇祖母担心了。”

    沈知妤才不怕他板着脸的模样呢，笑嘻嘻地问他找她作甚。

    沈元纾无奈摇头，朝身侧的崔弈白看了一眼。

    崔弈白收起了平日张扬的样子，一脸恭谨，上前一步，立于沈知妤前。

    “适才听闻舍妹言语冒犯了郡主，末将心中实在羞愧，”崔弈白双手抱拳，俯身弯了下去，一字一句道，“舍妹自幼骄纵，末将却未能尽到兄长之责好好教导，是末将之过，末将在此替舍妹向郡主道歉。”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崔弈白依旧弯着身，等着沈知妤发话。

    说实话，刚刚与江姑娘相谈甚欢，沈知妤几乎已经忘了御亭里的事，再者太子已替她言语教训了那个骄横又胆子大的崔姑娘，她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没打算揪着这事不放。

    崔弈白为此求着沈元纾带他亲自给她道歉，倒是让她有点不自在了。

    该道歉的不来，不该道歉的给她行个大礼，又这般言辞诚恳的，若她不应，倒显得自己不够宽容大度了。

    她皱了皱眉，刚想让他不必如此，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眉头松开，扬了扬小脸，骄矜又自傲，却一点也让人生不出讨厌来。

    “你先起来吧，若要本郡主不追究，自然也是有条件的，”看着崔弈白面带疑惑的样子，她嘴角一勾，“既然崔将军是替妹道歉的，那这个条件自然由将军担了。”

    崔弈白微愣片刻，看郡主的样子也不像是心中有气，心下一松，直道：“自然，郡主尽管吩咐末将便是。”

    沈知妤眼中笑意更深，朝一旁神色淡淡的兄长撒娇道：“哥哥不许听！”

    沈元纾见状，无奈摇头，嘴里说着“莫要胡闹”，面上却是一脸纵容宠溺，背着手往梅林外走去了。

    江乐容也知自己不方便在这里，给二人行了礼，也踩着步子出去了。

    她故意慢了步子，本以为出来时沈元纾早已离去，没想到一出梅林，就见到一抹挺立的身影。

    如松如玉，郎艳独绝。

    她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看到眼前的人渐渐转身，立即低下了头。

    寒风乍起，涌过一阵浓郁的梅香，她清楚地感受到风过时，鬓间的两缕青丝随风轻摆，一下一下地摩挲过她的脸颊。

    忽然，她听见他说：

    “江姑娘，好久不见。”

    她手缩了缩，藏入宽大的衣袖里，双手手指紧紧绕在一起。

    “江姑娘想来是不记得在下了。”

    他的声音还如当年那样，好似玉石滑入丝绸间清朗柔和，但又有些不同，少了些昂扬，多了些沉稳。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最为温婉清雅的笑，抬起头，轻轻道：

    “世子恩重，小女子怎会不记得。”

    他深深看了她几眼，“你真的变了许多。”

    “世子当年所赠之言，小女子感念在心，从未曾忘。”她依旧笑得温婉。

    他抿住了嘴，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轻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御花园里五步一景，假山环立，江姑娘不若与在下同回御亭处，想来皇后娘娘的诗画会也快结束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虽不慧，但来时的路还是记得的。世子先行便是，若叫他人看见了，也难解释。”

    她又垂下了头，双手交叠，微微福身，一副恭送他的样子。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是想从这种温柔的外壳下看出些什么，终是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道：

    “是在下唐突了。”

    见他转身走了，她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翦水秋瞳静得好似没有任何事发生过。

    直到看不见了身影，她才松下了一身的防备矫饰，嘴角轻勾，似苦涩，似无奈，似解脱。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