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兔妖的故事

    茗溪茶楼的伙计从今日晨起时左眼皮便一直在跳，正当心里嘟囔着莫不是今日要走财运时，便瞧见昨儿个那天仙似的贵人又来了，她身边那个妇人髻的夫人虽没见过，但看那通身的气度便也知道是个顶尊贵的人。

    伙计顿时笑开了花，颠着步子上前招呼，将人领到了昨日的那个雅间。

    沈知妤点了同昨日一样的茶水便叫那伙计下去了。

    说书先生还未到，沈知妤怕长宁一会儿听得云里雾里，便将昨日故事大略讲述了一番。

    长宁似是明悟般点点头，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浸满了笑意：“原是个江湖间儿女情长的故事，想来阿妤还有几个月便及笄了，也确实到了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候。”

    沈知妤顿时瞪直了眼睛，连连摆手，怎么还扯到她身上了呢？！

    “我昨日来时尚不知这说书人讲的是男女情爱的故事，听了之后也不过是好奇这后头的结局罢了，哪是有这般心思，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长宁看着她这般可爱的模样，笑意更甚，轻轻捏了捏她羞红的脸颊，道：“好好好，不逗你了。”

    沈知妤捂住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嘴上否认着，心里头却不自觉有些意动。

    唔，未来夫君的话，最好是个像爹爹和哥哥一样顶天立地，雄姿英发，勇冠三军之人！

    小姑娘想着想着双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痴痴笑着。

    长宁在一旁好笑地盯着小姑娘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看，也不打断她，不然这小姑娘定是要恼羞成怒了。

    小姑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一会儿，等到楼下想起一阵呼喝声，才回过神来，偷偷瞥了眼长宁姐姐，看她面色正常，目光投向楼下的厅堂，似乎没有看见她方才的模样，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又恼起自己方才那般不矜持的样子。

    好在此时楼下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接着昨日的故事讲了起来，沈知妤才不再想东想西。

    “上回说道那兔妖跟着剑客回家，却发现心爱之人早已有了妻子……”

    剑客的妻子是与他从小定下婚约的世交之女，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到了年纪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婚。剑客出身于官宦之家，又是家中长子，自小便被家中长辈寄予无限希望，可他却从小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自由自在，与妻子成婚后本该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继续求取功名，科举入仕，却始终放不下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的愿望，总想挣脱家族束缚的牢笼。

    妻子担心他心有执念，郁结成疾，便与他约定一年之期，让他外出闯荡一年，到了约定的时间后，便归家承担他家中长子和为人夫君的责任。于是，剑客离了家，暂时抛下了压在他身上的重担，成为了当初他梦寐以求的江湖剑客，也遇到了纯真美好的兔妖。

    他的妻子是大家闺秀，温柔端庄，恪守礼教规矩，让人寻不出一丝差错，而兔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她如白纸一般的纯真灵动、天真娇柔是剑客从未见过的。一开始他还紧守内心，可后来随着相处的时日渐长，他似乎真的爱上了她，就像他迷恋这个无拘无束、充满无数惊喜的江湖一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兔妖说出他已有家室的现实，只能一日日拖着，直到一年之期结束，他把她带回了家。

    他回家后，看着妻子惊愕伤心的目光，忽又想起从少时便相知相伴的情意，心中愧疚不已，但又无法不管兔妖，只能将她先安置在家中。

    兔妖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没有父母亲人，但也知道在妖的世界里是只有唯一一个伴侣的，剑客早已有了妻子，她或许该离开，但又贪恋剑客给她的温暖与安全。她早已情根深种，如何能够抽身离开。

    剑客跟妻子讲述了这一年间发生的种种，讲述了兔妖的孤苦无依、单纯善良，并且保证兔妖绝不会威胁到妻子的地位，只要她同意兔妖留下来，他就一心求取功名，为家族争光。

    妻子无奈同意，从小在世俗礼教的熏陶下，她只能做一个大度体贴地妻子，不让夫君烦忧。

    剑客十分欣喜地告诉兔妖，他可以纳她为妾，让她一直陪伴在身边。兔妖不懂什么是妾，只知道自己可以和剑客在一起了，于是她同意了。

    后来的日子里，剑客果然像他保证的那样，用功读书，爱重妻子，对兔妖也宠爱有加。兔妖纯善，妻子大度，二人间倒也平和。只是随着大考时日临近，剑客被无止息的压力和期待压得透不过气起来，以往最喜爱的兔妖的单纯可爱在他眼中也变成了愚笨不知礼数。

    兔妖在他日渐疏远冷淡的目光下伤心不已，倒是妻子在好心劝慰开解。

    再后来，剑客进京赶考，一走数月。剑客的父母看不上兔妖的身份，她也因不通世故、无依无靠被府中人冷待。善良的妻子于心不忍，自己整日在后宅也无事可做，便日日与兔妖在一处，教她识字念书、抚琴作画，把人情世故、规矩礼仪讲给她听。

    兔妖感动不已，与妻子日益亲近起来，将她当作亲姐姐一般。

    人妖相爱的故事里总得出现一个收妖人，让其成为悲剧的根源之一。这位说书人的故事里同样如此。

    数月后，剑客高中，衣锦还乡，家里人大喜，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道士来到了剑客家中。道士虽已收妖伏魔为己任，却也不是不分是非黑白之人，他见兔妖身上并无业障，又颇有福报机缘，便没有揭穿她的身份，反劝她放下凡尘，一心修道，终有一日可得道成仙。

    兔妖放不下儿女情长，更何况如今剑客已经归家，她又怎舍得离去。道士叹气，却也不再相劝。

    兔妖原以为自己又能和心爱之人日日相守，却没想到，剑客入仕后，一心在官场沉浮，对她的感情就像记忆中那年的江湖生活一样，日渐消散。

    兔妖心伤，想到道士的话纠结不已，只能先将心思放在照顾那个日渐病重、也同样被冷落的妻子。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兔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府中人将兔妖绑了起来，想要把她烧死，剑客同意了。看着他厌恶又惧怕的样子，兔妖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只是没有想到，唯一为她求情说话的是缠绵病榻，时日无多的妻子。

    兔妖仿佛一瞬间大彻大悟，奋力挣脱了束缚，去找那个道士，问他如何才能救妻子。道士怜悯又惋惜地看着她，哀叹了一口气，终于把救命之法告知。

    兔妖回到了剑客家中，站在妻子的病床前，笑着将自己的内丹剖出，将所有修为渡给了妻子，然后消散在天地之间。

    最后的最后，妻子病愈，剑客终于在生死之际意识到自己对妻子的感情，从此一心一意，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