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缱绻篇第37集惊雷

    “凌霄把我当成了野人，愚蠢地想要救我。你不知道，一个人待在深山老林上百年的感觉有多孤独，有段日子，我甚至发现自己忘记了如何说话。所以，我决定将计就计，跟着他们往朝云城走。因为摆脱不了对鲜血的渴望，我每晚都会离开人群，潜入山中狩猎饮血。”

    亚雨一声叹息，那些与凌霄朝夕相对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那时他对自己说，这个人族女孩只是一只撞上树桩的兔子，先养几天，等自己腻了再吸干她的也不迟。她的脖颈儿那么白那么细，咬起来滋味一定很美妙。

    “我的身体里有尸毒，被我吸干血的野兽都需要焚烧，就是防止它们尸变。有一天，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咬伤了凌霄。那时，我知道必须杀了她，否则她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看着她的眼睛，我却下不了手。奇怪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离朝云城越来越近，凌霄却一直没有毒发，更不可思议的是，自从吸了她的血，我一连几日都没有饮血的欲望，这是自我逃出天牢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这种改变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不想再做怪物，我需要她的血。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凌霄自己的秘密，并且计划好如果她反抗，就打晕直接带走，把她变成储存血液的容器。然而，凌霄不仅没有厌恶我，还自愿为我治病。”

    说到这里，亚雨摇摇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着孩子气的纯真与放松。

    “那以后，每当我血瘾发作，她就会为我放血解毒，大约过了半年，我便彻底不再以血为食。”

    亚雨顿了顿，他没有说，那段日子是他孤独岁月里唯一的蜜糖，每一次想起来都既甜且伤！

    “为什么凌霄的血可以解你体内的毒？”晏潇问道。

    “待我毒性全消，灵力开始渐渐恢复，我试着探过她的灵。人族的魂魄性质并不完全相同，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批人类由神主昊天亲自创造，灵魂最为纯净，魂力也最充沛，被称为神缔灵。这批神缔灵在漫漫岁月、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渐渐消亡，所剩者寥寥无几，凌霄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的血与众不同。”

    “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晏潇的魂魄也是极为稀罕的神缔灵。亚雨望着晏潇，眼里又泛起了违和的温柔。白天，人们善于伪装和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夜晚，脆弱、孤独，各种情绪会找到崩泄的出口，甚至泛滥。

    这一晚，亚雨也许真得压抑得太久了，说了许多许多。晏潇震惊地了解到，原来千年前那场差点毁灭朝云城的灾难并不是瘟疫，而是尸毒。亚雨跟随凌霄回城的途中曾伤过一个侍卫，因为是误伤，且并不严重，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回城后，侍卫毒发咬伤了家人，左邻右舍以为是瘪咬病，没有引起重视，直至尸毒之症慢慢传播开，城内出现了越来越多攻击性强、丧失了神志的活死人，亚雨这才意识到与自己有关。

    凌霄派人向各仙门求救，可他们也无能为力，有道行高深的仙人说，只有神族精血才可拯救被感染的人。然而，见到神族谈何容易。于是，她求亚雨带自己去昆仑求见天神。亚雨本就愧疚，实在拗不过她，便答应了。没想到，到了昆仑山下，亚雨过不了神族禁制，凌霄却跨了过去。他知道登山之路艰险，想拉她回头，却已来不及，只得拔下自己的逆鳞交给凌霄，替她抵御一路上的风刑火罚。

    “凌霄走前对我说，如果她回不来，请我替她照顾父母、守护朝云城。我在山下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她下山，我们回到朝云城，我亲眼看见凌霄以神族精血施法行雨。雨水治好了被尸毒感染的百姓，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大家将她当作神明一样叩拜，而只有我知道，回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她，朝云城再也没有凌霄城主。”

    亚雨转身又一次拥抱晏潇，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霄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晏潇没有推开他，她轻轻拍着亚雨的背，诚恳道：“你守护朝云城千年，已经足够弥补当年无意中犯下的错。虽然我一直拒绝你将我看作她，但，如果我是她，我愿意原谅你！”

    亚雨紧绷的肩背忽地一松，似是得到了解脱，又似沉沦得更深了。就在这时，一道银亮的闪电自天顶骤然劈下，径直打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惊得两人立刻分开。众人走了过去，只见四周一切如常，唯有巨大的石块化作一地齑粉，抬头看去，漆黑的苍穹压在头顶，透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唯有晏潇，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木调香。她先是一阵心虚，随后胸腔内升腾起隐秘的喜悦。

    冀望山深处，隐秘的山洞内，玉恒悠悠醒转。自从昨日被化蛇带走，她开始还精神抖擞，能骂能叫，随着离嚣水越来越远，玉恒便好似一条离了水的鱼，渐渐没了生气。化蛇看不出端倪，只得将随身带着的丹药都灌进了她的肚子，又肉疼地用妖力为她续命，然而并没有多大效果，人眼看着就不行了，可不知怎的，方才玉恒突然就醒了。

    “臭蛇，死妖怪，你快放了我！”

    化蛇不敢大意，担心她只是回光返照，他把了把玉恒的脉，又蹲在一旁瞧了会儿，确定已无大碍才谄媚道：“小祖宗，我路上说得都是真话，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你被赤松那死老头给骗了。我对你绝无恶意，在朝云城中我便认出了你，后来你跟着那行人出了乾坤网我就一直尾随，准备伺机救你走，可是赤松太狡猾了，居然让你佩戴宵练剑。那可是一把神剑，有感应魔气的本事，我不敢靠近，便想了个法子放出了旱魃。直到宵练被锁魂番吸走，我这才有机会带你走。”

    “原来都是你这个臭蛇搞得鬼，害我弄丢了宵练，害得师父中毒，真是太可恶了，你费尽心机把我抓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玉恒被气得火冒三丈。

    “我只是想要帮你恢复记忆，不要继续被仙族欺骗。别看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其实都是一肚子坏水，我说得是真话，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罢，化蛇双手在胸前结印，玉恒惊恐，手脚并用着往后退去，却没能躲开那道直直汇向眉心的黑气。半晌之后，化蛇撤手，满脸惊疑不定。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妖力进入你的脑海却似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完全无法触碰你的记忆？”

    “臭蛇，我都说你认错人了，快放我回去，不然等我师父找来了，定将你碎尸万段，然后，然后让潇潇拿你煲蛇羹汤。”

    化蛇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的恐吓，只是呆呆呢喃：“不可能，我清清楚楚记得你的样子，绝对不会认错。”

    瞬间，化蛇诈尸般蹦了起来，“丫头，你有没有吃过什么泛着紫光的东西，酒水、食物、药丸之类，你好好想想！”

    “我才没”

    玉恒刚想反驳，突然想起了什么。离开密山前，赤松曾给她吃过一颗“天元丹”，那颗丹药确实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她心中一凛，话就哽在了喉口，当时只有她和赤松在场，此后也没和任何人描述过那颗药丸的样子，不可能有旁人知道。

    见她表情僵硬，化蛇拖腔拉调道：“哎呦，这就对了，你一定服用了障目花汁，这花汁能封印人的记忆，我说你都复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过去的事情都没想起来，原来是早被人做了手脚！”

    如果化蛇说得是真得，如果赤松真得骗了自己，那师父一定也知道，师父和师祖为什么要这么做？疑惑了片刻，玉恒赶忙摇摇头，她怎么能因为妖魔的三言两语就质疑自己最爱的人？这也太荒唐了。

    她愤怒地指着化蛇的鼻子嚷道：“你不要挑拨离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在入密山之前就失去了记忆，难道他们赶在我初到龙背原就给我下了药？”

    “初时没有记忆是因为你元灵还未完全苏醒，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一点一点想起前尘往事。可服用了障目花汁就不一样了，没有解药就永远不可能恢复记忆。”

    化蛇施了个定身咒，将玉恒困住，然后又在她身周设下禁制，“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解药，到时候你就知道谁才是骗子。”

    化蛇走后，黑漆漆的山洞里只剩下玉恒一人，她太害怕了，眼泪扑簌簌地流，身体不能动，连抹脸都做不到。虽然并不相信化蛇，但她知道自己心中有隐疾，这些日子以来，身边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的过往，连她自己都刻意忽视记忆中的那片空白，但每当夜深人静时还是忍不住好奇，自己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直觉告诉她那片空白一定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