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缱绻篇第36集零落
晏潇是被毕方的惊呼声吵醒的，睁眼便看见亚雨和宁风已经恢复了神志。两人看起来精神不错，宁风唇上的紫黑已经褪去，亚雨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他们尝试调动灵力，只觉体内经脉顺畅，灵力运行无碍，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们终于醒了，我以为，以为”毕方激动得泫然欲泣。
亚雨抬头，看见晏潇站在旁边傻笑，眼中却是泪光盈盈，他难得正正经经，回以一个虚弱、宽慰的笑。
“潇潇，你做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一夜之间全都好了！”
晏潇摆出一脸迷惑，“我？不是你吗？我只是个凡人，能有什么法子，不是你昨晚又是灌药、又是渡灵力，忙得满头大汗，差点虚脱嘛！”
毕方半信半疑地挠了挠头，“难道真得是我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亚雨敲了毕方一指暴力，“你是瞎猫没错，我可不是死耗子。”
“噢！”毕方捂着发红的脑门惊呼，“亚雨，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转而又笑道，“不过，看你力气还蛮大，估计是没事了！”
亚雨拍了拍毕方的肩，收住玩笑郑重道：“谢了！”
看他如此客气，毕方倒不好意思起来。一旁的宁风一言不发，心情依旧沉痛，晏潇知道他是担心玉恒，安慰道：“这一路，化蛇一直盯着玉恒，他有三次机会可以杀死她，却都没有动手，而只是执著地要带走她，想必玉恒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大家都没事，我们可以出发去找她！”
众人皆是赞同，只是一时毫无头绪，不知该往哪里寻找。宁风调动灵力试着感知沉香手串的方位，却一无所获！
“不行，距离太远，我无法锁定方向！”
只听一个稚气的声音，怯怯道：“也许，我可以试一下。”
毕方大喜，他抱起相风，“对呀，怎么把你给忘了，相风鸟司四方之风，任何风中的气味都逃不过你的鼻子，你肯定能找到玉恒！”
一行人带着两个傀儡上了路，相风飞在最前面，不停吸动鼻翼，分辨风中的每一丝气味，那神态倒有几分警犬的风姿，让晏潇感到非常亲切。
“相风，你的鼻子都快赶上狗了。”毕方取笑道。
相风很不服气，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噘着嘴反驳：“狗怎么能和我比，我们相风鸟的鼻子可比它们灵多了。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是我闻过的气味，都能找得到源头。”
“好了毕方，不要打扰相风工作，找到玉恒要紧。”
忽然，相风皱起了眉头，稚气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他抬手指着东北方向，“那边，那边吹过来的风有化蛇的腥味儿，这味道太要命了，一定不会错。”
一行人按着相风的指引继续前行，日暮时分到达一片白雾萦绕的大山。这是三座连接紧密的荒山，左右山峰向两侧延伸，居中的大山竖立其间，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只蓄势待发，几欲扶摇直上的雄鹰。
“前方便是冀望山，天快黑了，我们就地安营，明日天亮再进山。”
在亚雨的指挥下，众人寻了一块僻静之处休整。自从宁风重伤，亚雨一改置身事外的作风，临时挑起了担子。鲛烛的火焰亦如第一次点亮时那般明亮温暖，只是灯火阑珊处，人的心境早已不如当时。几场恶战、几番生死，原先的伙伴如今下落不明，怎能叫人安心！
“冀望山上古时期乃是三尾欢的聚居地，算是玉恒的故乡。”
宁风倚靠在一块巨石旁，语气平静地讲述着，像是说给旁人听，又似自言自语。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神主昊天为了稳定世间常年混战的乱局，发动了圣战。战争带来了秩序与和平，却也使无数无辜的生灵枉死，甚至灭绝，三尾欢就是惨遭屠戮的族群之一。此后万年，便没有人再在冀望山见过这种灵兽，直到玉恒出现在龙背原上。”
亚雨仰头望天，随意道：“也不尽然，当年中天玉虚圣尊就养过一只三尾欢做灵宠。圣尊是六千多年前诞生的新神，所以，冀望山的三尾欢并没有在圣战中灭绝。只是，化蛇把玉恒抓来这里是何用意？”
“我想，也许化蛇原本就认识玉恒。”晏潇猜测，她的话令场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临睡前，亚雨施法想要给晏潇变化出云床，却被阻止了。
“你伤刚好，不必耗费灵力做这个，我没有那么娇气，靠着石块也能睡。”
亚雨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除非你靠这里。”
晏潇无奈笑了笑，“好，等我困了就靠着你，现在我还不想睡。”
宁风已经闭目休息，亚雨在他和晏潇身周设了个禁制，毕方已经习惯了他的小动作，于是装作观天望地、发呆愣神。大家都知道亚雨向来不管仙族的事情，这次加入行动完全是为了晏潇。
“以后别为我冒险了，我其实比你以为的要能抗。”
晏潇知道自己身体的特别之处，这具躯体有着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嚣水上龙牙斩的那一击就算伤在她身上，也未必要得了她的命。
亚雨讥诮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藏着秘密，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那是什么！”
“这不奇怪，每个人都有秘密，难道你没有？你是谁，和凌霄之间有什么故事，又为什么要留在朝云城？这些你一样都没提过，其实，你才是秘密最多的那个人。”
一味欲盖弥彰已经没有意义，晏潇决定试一试反守为攻。
“谁说那些是秘密？我没有提只是因为你没有问而已。”亚雨展了个懒腰，半仰在石头上，银色的长发垂在肩头，衬得他的面容有种妖异炫目的美，“多萝西姑娘，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晏潇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亚雨还记着那个故事，也听懂了她的故事。见他有袒露过去的兴致，晏潇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乃烛龙之子，从小生活在天界，当年年少轻狂，看不惯一些神族的道貌岸然，也因此得罪了人。父君入归墟之后，我没了靠山也少了管束，便整日饮酒闲逛。有一天，我醉倒在九重天的瑶池，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天帝近臣的对话，竟然让我发现他们在偷偷炼制不死药。寿数天定，神族已经得到了最大的馈赠，如果还要贪婪地与天争命，便是大不敬。所以，这种药乃是神族禁忌，身为天帝却视天庭法纪于无物，实在让人心寒。我虽冲动，但却不傻，知道应该先避锋芒，再从长计议。然而，尽管我收敛了气息，还是不幸被他们发现踪迹。我寡不敌众，被伤了元神，关进了大炎天牢。”
虽然已经过去两千年，回想起那些酷刑与屈辱，亚雨还是忍不住身体紧绷，手握成拳。
“天帝的真身乃是天龙，又与我一样修习水灵术法，我们的肉身与元神十分相近，所以，他默许那些人将我囚禁在天牢，为他试药。”
晏潇知道，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段日子亚雨一定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她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肩，亚雨僵硬地仰卧着，眼眸愈发漆黑。
“也是我运气不好，他们炼制的不死药只是半成品，会对药人的身体与元神造成难以预测的损害，我吃了一百年，最后精元尽散，变成了非神、非仙、非人、非魔的嗜血怪物。”
亚雨坐起身，他握住晏潇的手，将她温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这个暧昧的动作没有让晏潇抗拒，反而僵在了当场。亚雨的心口竟然没有心跳，晏潇不敢置信，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廓上仔细地听，又伸手探查他的脉搏，然而，亚雨的身体如一片死寂的荒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怎么会？你”
亚雨苦涩一笑，松开了她，“知道什么叫活死人吗？虽然看起来还是个人，可是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血液不再流淌。不仅如此，我还失去了五感，再艳丽的色彩在我眼里都是黑白，再美味的食物都味同嚼蜡，就算是受下了龙牙碎石破，我也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我替你挡了一击而心存愧疚。”
他重新躺下，继续讲述那段屈辱的过往，“试药失败，我暂时没有了价值，他们的看管也松懈了不少，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机会逃出了天牢，下到凡界。此后许多年，我躲在深山之中，因为不想伤人，我靠野兽的鲜血为食，过得十分不堪。直到那个清晨，我又如往常一样像头野兽在山里觅食，然后遇见了一队为仙门运送货物的人族。领头的女将军骑着白马，一身戎装，俊朗不输男儿，清新好似朝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凌霄。”
亚雨目视苍穹，眼神明亮如星子，“彼时的我白发脏乱，浑身血污，凌霄虽惊惧却没有逃离。也许是因为山中岁月过于孤独，也许是她握住我的手太过温暖，总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任由她将我带回了他们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