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逡巡篇第16集梨花白
西市，夜色已上，酒楼茶肆却还未打烊，果然不管何时何地，餐饮娱乐业都是热门行业，纵然是被禁锢千年的朝云城也不例外。
晏潇跟着冥王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穿梭，两人走进一家烤肉店。店内还算干净，生意很好，一扇扇水墨屏风将不大的店面分隔成几个独立的空间。身着绿色襦裙的老板娘迎至门口，热情地招呼来客。待看清风姿绝尘的冥王，老板娘如同被摄取了魂魄，瞬间呆住了。
冥王丝毫不介意对方的眼神，彬彬有礼地问道：“可有安静的隔间？”
“有有，有的，客官这边请。”
老板娘香腮绯红，将二人引进最里面靠窗的隔间。冥王点了羊肉和新鲜的瓜果蔬菜，她都一一记下，回头吩咐小厮赶紧上菜，自己则跪坐在一旁帮忙点燃碳火。
“朝云城不大，来来往往都是熟人，客官看着面生呀！”她搭着讪，一双含情眼不停在冥王脸上打转。
“我们来自密山。”
听到密山，老板娘更是双眼放光，密山中住着的都是仙族，朝云城中也经常见到他们俊朗的身影，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神仙，今日真是有眼福！
柜台那头，老板模样的男人眼珠子滴溜溜瞅着隔间，面色不善。晏潇暗自叹息，这位神的长相确实太招摇了，老板娘再这样花痴下去估计老板的醋坛子要翻了。
见这老板娘一直不肯离开，冥王意味深长地瞧了晏潇一眼，晏潇收到信号顿时领悟。为了冷却老板娘那颗荡漾的春心，避免家庭冲突，她咬了咬牙，嗲声嗲气道：“相公，可要饮酒？”
老板娘猛然回过神来，看了眼一旁的晏潇，好似这才发现她这个人。冥王微笑着抬头，眼中擎满让晏潇毛骨悚然的浓情蜜意。
“为夫带了你最喜欢的梨花白，不必另点。”
听着二人的对话，就算老板娘脸皮再厚，此刻也不免尴尬起来。她赶紧起身告退，去招呼其他客人。待她一走，冥王的面色瞬间恢复了招牌式的冷漠淡然，仿佛刚才那个深情款款的“为夫”是另一个人。
“哎，我好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晏潇扶额长叹，“跟您这样的人并肩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简直是在拉仇恨！”
冥王眉眼舒展，摆出懒得理睬她的神情，兀自拨弄着晕红的碳火。待菜上了桌，晏潇开始烤肉，她动作娴熟，将肉烤的外焦里嫩，火候刚刚好。她极有眼色地将烤好的羊肉放在冥王面前，冥王轻启薄唇尝了一口，微微点头，那肉被他优雅地咀嚼，简直羊生无憾了。
“烤得不错。”
“那当然，从小我就有两样傍身绝活儿，一是功夫、二是厨艺。”
冥王没有接话，他抬手拂袖，转瞬间，桌上多出一只绘有梨花印记的青玉瓶，浅粉的花蕊沉睡在七片白玉般的花瓣里，很是精致古雅。打开瓶盖，一阵浓郁醇厚的酒香飘散开来，他斟了一杯酒递给晏潇。晏潇接过酒盏，放在鼻尖闻了闻，仰头一饮而尽。
“好喝，醇而不烈，真是好酒。”
“这酒名唤梨花白，比桑落如何？”
“各有千秋，不过梨花白酒香清雅怡人，我更喜欢这个。”
冥王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
晏潇突然反应过来，“那晚您也在？”
“只是路过。”
晏潇气竭，这不是自己的台词嘛！她低头继续烤肉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发堵。她想问：既然您当时在城主府，为什么化蛇出现时不救我？以冥王的本事，如果他肯出手，她就不会挨那一咬。
气氛骤然凝结，冥王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目注视着手中的酒盏，昏黄的烛火照亮他的侧颜，如无暇的玉雕，那鼻梁的弧度真是好看。
“本君不能出手打草惊蛇，但本君向你承诺，绝不会让你有事。”
晏潇被看穿心思，又听他如此郑重地起誓，倒是自己心胸狭窄了，顿时窘得面红过耳。
“您本来就没有保护我的义务，我没有我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有些语无伦次。
月华今夜黑，全见梨花白。冥王在隔间内设了禁制，所以不必担心谈话被旁人听见，他岔开话题，询问起密云谷的事，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赤松梦中的神谕是您的手笔吗？”
“嗯，本君对灭世一战以及之后发生的事不甚了解，所以抛出了你‘神缔灵’的身份作为诱饵。神缔灵由神主亲手创造，算是昊天之子，昆仑结界挡不住你。然而上古神缔灵在千百次轮回中已经所剩无几，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赤松知道背水一战的时候到了，果然亮出了他的底牌。含光剑是打开樊笼这把锁的钥匙，但圣尊沉睡后它早已自行封剑，要得到他并且让他认主，并非易事。所以本君为赤松编织了一场玉虚幻境，让仙族来协助你完成这项任务。”
“赤松决定派宁风和毕方带我去寻剑，明天就出发。可，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去？您能带着我从密云谷来到朝云城，如果我们直接去北嚣山岂不更快？”
“两个原因，第一，本君并不完全信任赤松，他与守护昆仑墟的花灵在秘密联络，所谋未知。第二，唤醒含光需要五个道行高深的元灵祭剑，所以你们这一路必定要与魔族交战，本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和精力杀魔取剑。”
晏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顺从地接受了安排。宵夜结束时已是深夜，影影绰绰的街灯在风中微微摇晃，投下不安定的光芒。晏潇酒气微醺，面颊绯红，一身雨过天青色罗衣衬得她如碧桃般娇艳。冥王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明透爽朗、生动鲜活，在这暗淡的樊笼中让人目眩神迷。
长夜寂静，二人路过亚雨的兵器铺子。晏潇想起了那个月白色的身影，问道：“亚雨，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乃烛龙之子，本是神族。天帝为了炼制不死药设计害了他，并用他的身体试药。不死药本就有违天道，亚雨虽然活了下来，却丧失了五感，变成嗜血的怪物。他逃离神界躲在荒山之中，日日茹毛饮血，机缘巧合下，凌霄用自己的血治好了他的病。因为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亚雨的神族精元尽散，容貌也发生了变化，几乎没有人能够辨认出他的身份。凌霄带他回朝云城做了大祭司，让他不再忍辱偷生，能够行走在阳光下！所以，是凌霄拯救了亚雨，为了报答她，亚雨千年来一直守护着朝云城。乾坤网五行阵法中的水灵之力就是来自于他！”
“原来如此。”
晏潇这才明白了亚雨对自己的不同！
行至僻静的巷口，冥王打开虚空之门，晏潇踉跄着从身侧绕到他面前，乖巧地站直，闭目等待。冥王那勘破世间迷障的双眸难得露出一丝迷惘，他看着她绯红的脸、水润的唇，竟像未经世事的少年一般不知所措。见对面半天没动静，晏潇睁开水蒙蒙的眼睛，烛火漾在她的眸中，像是澄澈的琥珀。她一把握住冥王的胳膊，将他的手举到自己面前划过。
“不是要这样吗？您不会喝忘了吧！”
冥王懂了，原来晏潇将先前他替她抹去媚色的举动当成了飞遁之术的一部分。看她已经不甚清醒，他也不想多做解释，配合地再次抬起手，隔着清冷的夜风拂过她的面庞。光影斑驳中，晏潇娇小的脸被他的手掌遮盖，复而重现，他本倾荡磊落如天风海雨，此刻却乱了心神！
“我只是个人类，您可不能大意，万一省略了重要步骤，飞遁的时候把我弄丢了可就糟糕了！”晏潇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你酒量不行，多亏我还清醒的得意。
冥王无奈地拉起她的手，谁知晏潇豪迈一挥，“不用不用，我没喝多，不需要人扶。”
冥王不容拒绝地牵住她，他的手掌冰凉如玉，她的手心炽热滚烫，握在一起时形成了奇异的两重天，彼此却都觉得非常舒服。
“你经受不住瞬移，如果没有灵力护体，会昏睡上十几个时辰。”
“哦！”晏潇乖顺地点点头，揉了揉脑门不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