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逡巡篇第13集体香

    出了房门，二人凌空飞过草地，衣寐翻飞间发丝交缠。竹引清风擦过面颊，一股淡雅的木调香浮动在夜色里，飘散至晏潇鼻尖。初见冥王时晏潇就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气，如同夜风中层叠起伏的林海，透着神秘与清冷。于识人一道，晏潇从来都很笨拙，如果说亚雨至少能让人看出他在装，在掩饰，那冥王就是完全的深藏不露，深不见底。晏潇对他的印象，除了好看，除了香，再无其他。

    绿竹如幽径，青萝拂行衣。二人在竹林前改为步行，点点萤火孤光环绕身侧忽明忽暗。晏潇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冥王，他的背影如翠竹般挺拔修长，夜风飒飒，几片青叶被卷落飘下，略过他握住自己的手。虽说晏潇从小在男孩儿堆里打滚，对于男女间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稀松平常，但，被冥王牵着，心里还是忐忑！晏潇故作不经意地抽回手，冥王掌心落空，回头看了眼假装整理碎发的女孩，琥珀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出了小竹林，烈烈山风裹挟着湖水的潮湿迎面扑来，粉红娇白的花束一株株随风起伏，簇拥着翡翠湖。这湖果然古怪，暗淡的光影下竟然散发出碧幽幽的光芒，直让人觉得阴冷发寒。先前，晏潇还没有体会到这湖名的含义，这会儿看来果然碧如翡翠。

    冥王抬步踏入湖中，衣衫随风翻飞，不沾水渍。晏潇站在岸边正自踌躇，身体便如风中落叶飘然而起，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下一秒人已落在冥王身侧。两人身处一个巨大的水泡之中，缓缓朝湖心光源处沉去。

    “这水中气泡叫作水渊，能够在灵力驱使下漂游，人在其中可以自由呼吸。”

    这湖看着不大，却极深，昏暗中只能看见几株漂浮的水藻和惊慌逃窜的小鱼，再远处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晏潇觉得心里发毛，她很怕水，小时候学游泳，第一关闭气就费了教练两节课的时间，长大后和朋友去海岛旅行也从来不潜水，那种压抑的感觉令她畏惧而窒息。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不敢，从小她便习惯把恐惧这种情绪隐藏起来，尽量表现出坚强勇敢的一面。然而现在，尽管强装镇定，随着下潜的越来越深，她的身体还是止不住战栗。

    晏潇双唇紧抿，紧紧拽住冥王的衣袖。冥王转头看向她，然后，一只沁凉有力的手回握住了她的手，让她顿时稳住了身形。他们速度不慢，但也足足潜了十来分钟才看清了那发光的物体。幽森的湖底呈弧形，散发出莹莹碧色，竟是一块巨大而完整的玉石，晏潇没想到密山竟然有成色这么好的玉矿。等到靠近湖底仔细瞧，才发现这玉石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隐藏着很多篮球大小的孔洞，有些洞是空的，有些却透出或明或暗的莹白色光芒。

    “这些是什么？”

    “密山盛产玉石，有玉矿不足为奇，只是，能找到这么完整的一块却是不易。朝云城的人族魂魄无法入黄泉轮回，若本君所料不差，赤松是将人族的魂魄藏在玉石中，待城内有妇人临产，便以仙法将魂魄注入婴孩儿体内，完成整个轮回转生的过程。只是，这法子毕竟不是天道正统，魂魄在这样的辗转中极易损耗。待元气耗尽，他们便会魂飞魄散。原来，这就是朝云城中的人族数量逐渐减少、寿命越来越短的原因。”冥王停顿片刻，神色坚决，“必须尽快破除樊笼，解救这些人族魂魄。”

    “您知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中天玉虚圣尊为什么要将仙魔二族和朝云城民都困在这里？”

    冥王眉眼冷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众生终是因他而遭受劫难。”

    回到木屋时，寒夜已深，晏潇的魂魄归入身体的那一刻，只觉全身冰凉入骨，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冥王抚住晏潇背心，将一股灵力送入她体内，在全身游走了一圈，身体顿时暖和起来。

    密云谷中伙食清淡，三餐皆是稀饭加馒头，此刻晏潇早已饿得心里发慌。她开始怀念起那些年吃过的宵夜，烧烤、麻辣烫、自嗨锅，现在想起来都是人间美味。冥王正要说话，只听晏潇的肚子一阵咕噜噜乱叫，她用委委屈屈的眼神瞧着冥王，她也很无奈的好不好，本来就没吃饱，三更半夜又被拖起来“加班”，早就饥肠辘辘了。

    冥王虽然依旧板着脸，但气场温和了不少，对付他这样七情不上面的人晏潇倒是有些心得，毕竟她曾和一个同款“冰块脸”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冥王从袖中掏出一个扎着细棉绳的油纸包放在桌上，示意她打开。晏潇满腹狐疑，就着夜明珠的光芒瞧见里边竟裹着一大包筋肉相间、香气四溢的五香牛肉，足有半斤，馋得人直流口水。

    她大喜过望，“这是哪儿来的？”

    “今日在朝云城瞧见一家店牛肉做得不错，顺便买了些。”他的声音平稳到自然，自然到温暖，温暖到贴心。

    晏潇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便伸出两根削葱根般的细白手指就要开动，冥王将一双白玉筷子递了过来，晏潇大囧，白皙的脸蛋上顿时透出一层浅粉色的晕红，感觉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粗鲁了。她堆出一脸讨好的笑，恭敬地接过筷子，斯斯文文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吃得口齿生津，只觉此刻再来上一杯小酒，人生就完美了。

    “您的袖子就和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哆啦爱梦是什么？”

    “一只蓝色的胖猫。”晏潇心情很是愉悦，要知道，她自认识冥王以来，活像个菜鸟，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既得了好吃的，还能给这个无所不知的男神普及动画知识，心里自然快活，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没想到，樊笼外也有了得道的妖。”看着他一脸正色，若有所思的模样，晏潇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她知道冥王在屋外设了禁制，谈笑便不像之前那样处处小心如同做贼。

    “哆啦a梦不是妖怪，而是故事里一个虚拟的动画人物，他有个百宝箱一样的口袋，能够变化出许多东西。”

    说着说着，她心里一个激灵，顿觉自己忘形了，以她的人生经验，对这样冷漠刻板的人不能胡乱开玩笑。晏潇侧头偷瞄冥王的脸色，他的神情如同氤氲的水墨画，辨不出情绪，瞧得人心里惴惴，只得老老实实低头继续对付那包五香牛肉。

    屋内的沉默仿佛无边无际，晏潇思量着今夜的冥王有些特别，不似之前缥缈出尘，倒是多了些烟火气。等到她鼓起勇气再次抬头时，对面早已空空如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太难了，冥王比她爹还老沉，她最怕面对这样的人。

    晏潇本想留些牛肉给玉恒，想必她这一天吃得也寡然无味，但考虑到自己解释不出来处，只能作罢。□□完一整包牛肉，她像只欲足的猫儿，蜷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