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尝试

    年还没有过完，静屏似乎还不打算放过秋秋，秋秋上次私逃下山，却能安然无恙，静屏细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破绽。

    小河也料到静屏一定会追查到底，她劝秋秋不如先向静屏交代了，反正……路子有的是，她不信除了这一条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咱们现在再怎么藏，她都是不甘心的，要是把她继续得罪了，只怕以后会把我们管得更紧，我们的机会就更少了，你说是不是？”

    秋秋仍不作声，小河继续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试一试能不能趁机逃跑呢？”小河抓着秋秋的手腕，用力捏了捏，秋秋眼里终于有了光亮，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在年初六这天，小河和秋秋要带着静屏重走那天的路。

    两人早早在静屏门前等候，静屏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出来，微微勾起半边嘴角：“想好了？”

    秋秋暗地里瞥了身旁的小河一眼，昧着十个心也只能点了点头。“需不需要……我把你们拴着啊？”静屏转了转手腕，袖口里传出“嘶嘶”的声音，只见一根莫名的藤条从袖子里生长蔓延了出来。她猛然凑到小河面前，小河转了转眼睛，一步一步地后退着，静屏也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小河张嘴喘了喘气，忽然吓得一个哆嗦跌在地上。

    “哎呦……静屏姐姐……哎呀……刚刚……被您吓着了，脚扭了。”小河捂着左脚的脚踝，面露着痛苦的神色，一边暗地里朝着秋秋使劲眨眼。静屏伸出手去碰了碰，小河又大声叫喊起来：“哎呀，姐姐……你别碰了，我，我脚扭了可疼着呢！”秋秋连忙也蹲下来，眼神忽然有些凝重，伸出手去托着小河的上半身。

    “这么不经吓……”静屏摇摇头退了回来，“别以为脚扭了就可以不去……你也是当事人，让秋秋扶着，你走得再慢也得给我走到了。”静屏见她受了伤，心想也跑不快，便挥挥手，收回了袖口中冒出的藤条。

    她还是不太放心，便自己走在前面，小河和秋秋跟在她后面，秋秋在后面说着方向，她跟着方向行进。两个小丫头精，自己把前面的路都堵死了，还拖着一个受伤的，看你们还往哪处跑去。

    秋秋把小河的右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左手揽着小河，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跟在静屏身后。说实话，刚刚那一摔虽是假摔，却也把小河自己吓得不轻，她几乎是瞬间的灵机一动，此刻她还在回味着自己刚刚织造的谎言，心想着要怎样才能不让静屏发现破绽。秋秋身上淡淡的松香味让她的心情微微缓和了些，她只要歪一歪脑袋，就可以和秋秋凑很近去说话。她刚要转过头去，秋秋先小声嘀咕起来。

    “小河……你说你现在受了伤……待会儿我们还怎么逃跑啊……。”秋秋眉头紧锁着，一场盛大的希望落了空。“唉……”小河只好在心里摇头叹息，这丫头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她演的一出好戏，不过好在她和自己有一样的心思，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趁这个机会先逃出去再说。

    小河猛拉了一下秋秋的衣袖，忍不住跳起来。猛然想起来静屏还走在前面的不远处，时时刻刻注意着后面的动静，便马上又装起了腿瘸，秋秋终于看明白了，她抬了抬额头，忍不住笑道：“啊……你。”小河立马伸出一只手盖在她嘴上：“知道就好，我……我没事。”

    秋秋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即将胜利的笑容，望了望前面静屏的背影，咬咬牙，忍不住又隔空啐了她一口。

    两人和静屏的距离开始越来越远，静屏似乎也听见脚步声渐渐小下去，她转过身，只见背后空无一人。阳光倾泻在树林之间，耳边只有枯叶和浆果掉落的声响。

    “秋秋？戴小河！”静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竖起耳朵听一听，什么脚步声也听不见，说不准……她们给自己指的也是错误的方向。

    秋秋拉着小河在密林间穿梭着奔跑，时不时地瞄一眼树上刻的符号。“这……这是什么？”小河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小声问着。

    “这是我们畲家的文字符号，是收获的意思，只有我们畲家人看得懂，当初这条路上被我做了记号的，只要我们甩了静屏，你跟着我走，一定能逃出去！”

    终于，秋秋看到了她画的最后一个符号，在两棵松树上，两棵松树间的狭窄缝隙，就是被屏障遗漏的缺口。

    忽然间，她们就快要钻出那道狭窄缝隙的刹那，不远处传来了藤条在落叶草地上穿行的“嘶嘶”声，迅捷又凶猛，光听着声音，那藤条似乎长了一副青面獠牙，正张着血盆大口。

    “不好，她追来了……”不等小河说完，秋秋就立马把小河往外一推，小河不自主地向前扑腾几步，差点摔个大跟头。

    “我去善后，你赶快先跑！”秋秋笑了笑，朝她挥挥手，一头钻回了那片密林中。

    “秋……”秋秋的身影立马便淹没在了林间，小河还想呼唤她出来，一出口便染上了哭腔。

    “快跑！”目光再也找不见她的身影，耳朵里只传来秋秋撕裂般的呼喊声。

    小河耸了耸鼻子，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一咬牙，便向山下跑去，明明她已经逃出来了，可是心情却异常沉重，沉重得连步子都有些迈不动。

    身后是树林苍苍，面前一片白白茫茫，小河也不知道去哪儿，但若是踌躇不决，静屏迟早会追上来，自己势单力薄，还要救秋秋，必须找个地方先躲，最好能找些人帮忙。她想到前阵子来过水茧村，只知道水茧村的路线，看起来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逃亡之地了。

    她又猛地向水茧村奔去，凭着她记忆里的路线，终于，在不远处露出了层层叠叠的屋顶的影子。

    “咿咿唔唔……”一些破碎的声音和画面又冷不防地闯进了小河的脑海，不久前的一些回忆仿佛比那嘶嘶的藤条来得更加凶猛，疯狂地缠上了她的脚腕，一直向上。小河忍不住眼前的晕眩，一种全身上下冰凉透顶的感觉又袭击了她，她控制不住地闭上眼蹲下来，迟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她知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个人没有得手，自己已经成功脱身了，可一想到那张可怖的苍老的脸，那样肮脏枯瘦的手指，曾经怎样爬上她的手腕，又是怎样把瘦小的自己拦腰抓起，她一想起这些就要犯恶心。

    小河努力大口呼吸着，想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下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逃跑，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被抓回去更加不值当。等自己逃跑了，出去了，就带着人来救秋秋。

    想想秋秋，她就是当初把自己从那个恶魔手里夺出来的人，也是危急关头，让自己先跑的人啊！小河忽然鼓起了一些勇气，而且水茧村又不是没有好人，印象里那个兰儿姨就挺好的，上次她还给了自己一包土红糖，可惜在逃跑途中给弄丢了。自己去村里搬救兵，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办不成事，找到兰儿姨，让兰儿姨帮自己找人手救秋秋，或许胜算更大些。

    “咚咚咚”小河庆幸自己记性够好，村里七绕八绕，还能记得兰儿姨家的位置。门前一副对联歪歪扭扭，门口右边的墙根还生长着一株野兰花。

    听见院里传来了脚步声，小河那颗悬着的心终于降落了下来，两腿也不自觉地开始发起软。

    开门的不是兰儿姨，是一个穿着白色夹棉长衫，戴着灰色围巾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小河愣了一愣，她上次来没见过兰儿姨家有别的男人，一时间也忘了开口说话。那个男青年不似村里别的男人，或魁梧粗莽，或邋遢猥琐，看起来是个学生模样，头发不长不短，微微盖在额前一点，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男人把木门的角度又转得开了些，小河才到他的胸口高，他微微往下蹲了点，对小姑娘问道：“小姑娘，请问……你来是想找谁吗？”

    小河缓了一口气，低下头，又不由得向房里探了一眼：“我……我找兰儿姨。”

    “噢，那是我母亲，她应该去串门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那你要不……先在这等会儿？”青年把木门彻底敞开，让小河进屋来。

    等……小河不知道静屏追过来要多久，秋秋很有可能已经被她捉住了，她们或许很快就会找到自己。

    有在这等的工夫，还不如自己先跑到山下梓城镇去呢，到了镇上，她们就算找来了也不容易找到，一来自己有更多时间想办法脱身，二来镇上人多，不比村里剩下的多是中老年人，镇上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让他们跟自己一起上山救秋秋，怎么也比在这里干等死多一线希望。

    小河滴溜如是一想，便拿定了主意，那青年还在疑惑她怎么一直不答话，只见一眨眼，小河便转头撒腿要往别处跑去。她还没跑出几步，面前便闪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青年拦在她的身前，问她要去哪儿。

    “我……我要下山去，哎呀事情太急了，大哥哥，你别拦着我了，不然……”小河急得憋红了眼，她一直朝前探着头，可是前面也是密林接着密林，苍苍茫茫，也不知道山下的梓城镇到底在哪里。

    青年叹了一口气，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中，她本以为青年会努力说服她山下有多危险，甚至她已经想好了反驳他的回答。不成想他却淡淡地抬起眼，说道：“从这里下山得有好多路，走下去都快天黑了，你要是实在赶得急，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吧。”

    “跟我来。”青年让小河跟上他的脚步，不多时，他便从马厩中牵出一匹棕色的马，从院里拖出一辆小小的板车，把马和车连在一起，“我以前跟我父亲学过驭马，你不用担心，上车吧，小姑娘。”

    他把板车的尾端放下来了一些，小河还有些犹豫，不过想来马车总是比人走要快些的，便小心地抬起腿准备跨上车板。青年向她伸出手去，想拉她一把，她看了一眼，眼神又转而回避，双手撑着爬了上去。青年笑了笑，他一抬腿，一步就跨上了车，随后在小河身边坐下，拉起了缰绳。

    “驾”，他一拉，一甩，一声口令，马车便轻快地跑动起来，载着小河，似乎一点一点地驶离了大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