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今日一早，林涵一身伤痕的走进张道远住的院子，张道远确实有些惊着了。

    他在这里养伤的日子，身边一直是林涵的人在照顾，好吃好喝的，就是收不到外界的信息，也无法离开这里。

    林涵见到张道远的第一面，就笑着说啊：“张哥，这下你也不用自己动手了，我马上就先走一步了。”

    张道远心里说不出的慌乱，急忙过去扶住林涵，手心里全是冷汗，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涵靠在张道远肩上，轻声说：“道远，你靠过来一点。”

    张道远已经六神无主，他发现失去林涵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就这一会儿功夫，人还在自己眼前，就已经心里难过的发疯。

    但他还是在听到林涵的话时，把头靠过去。

    然后，他就感到眼睛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张道远心里是震惊的，这会儿心里早没有了什么国仇家恨，只有一个念头：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他回应自己了。

    “真好，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的眼神深沉的可怕，今天终于有不一样的感觉了。”

    “不要难过，还是那个小院子，我把东西都给你留着，一定要去看看，要不然我死都不安心。”

    “我想回江南，但是母亲的坟已经被他们迁回狄人那边，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就留在凉州陪你吧。”

    “清明记得给我烧纸，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以后不要去战场上拼命了。”

    “娶个好姑娘，生的孩子要带来给我看看，记得让他们叫我干爹。”

    张道远想让林涵闭嘴，但是他说不出一句话，想求林涵不要死，去找大夫，他也知道这是徒劳。

    院子的下人全部跪在外面，已经有了隐隐的哭泣声，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助，让他愤怒。

    林涵断断续续的说：“我喜欢叫林涵，墓碑就简单写上这两个字吧。”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张道远紧紧地握住林涵越加冰凉的手，他是从战场死人堆里出来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留着泪，卑微的对林涵说：“我不恨你你了，你别死，好不好，我带你回江南，也不想报什么仇了。”

    “我之前是骗你的，每一天都在想你，只是想骗我自己恨你。”

    林涵目光涣散的看着张道远的方向，喃喃自语：“真是舍不得啊。”

    声音太轻，随风飘散在今年的冬天。

    张道远呆呆的抱着林涵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他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林涵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一直欺骗自己，让林涵一人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让他独自一人战斗。

    最终，平静的死在自己怀里。

    又一年冬季，张道远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来到凉州城北的山坡上，一如往年，拿出祭祀用的香烛果品，整齐的摆放在坟前。

    “雁飞，给干爹磕头。”

    张雁飞乖巧的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蹲在地上对着坟墓说话：“干爹，爹爹每年都带雁飞来这里看你。”

    “爹爹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江涵秋影雁初飞，咱们两的名字来自同一句诗。”

    “爹爹有时候不开心，总是一个人发呆。”

    “今早和娘亲吵架了呢，你帮雁飞好好教训他，好不好。”

    张道远听女儿对着墓碑告状，说的差不多了，抱抱女儿的小身子，“去那边玩一会儿，不要走远，爹爹和干爹说点事。”

    看着女儿在不远处独自玩耍，张道远坐在女儿刚才跪下的地方，给坟前倒了杯酒，自己拿起酒囊，大大的喝一口。

    “林涵，五年了，我听你的话，把你葬在这里，也听你的话，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叫你干爹。”

    “我不恨了，一家人过得很好，也不怨了，世事本就无常，天道轮回，不是你我，还有别人。”

    又大口喝了一口，烧刀子进入胃里火辣辣的感觉越加明显。但是他的心里平静极了。

    “我没有去那家院子，不想看你留下的东西，人死入灯灭，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的选择是什么。”

    “结果就是我们已经阴阳两隔，我不愿徒增更多困惑。”

    “凉州城的传说，人去之后，每日里接受香火供奉，五年后，就会投胎转世。”

    张道远伸手轻轻的抚摸坟墓，就像摸着林涵的脑袋一样。

    “日后，就不来看你了，免得挡了你的轮回路。”

    “你看，你多占便宜，凉州城的风沙总是催人老，我年近三十，你在我心里还是二十少年的模样。”

    说了好一会儿，把头静静地靠在林涵的墓前，闭上眼睛。

    直到雁飞过来摇晃他的手臂，他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起身抱着女儿，大步向前。

    在拐弯处转头，深深的看最后一眼。

    林涵，此生，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