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

    张道远感觉自己眼里全部都是死人，是尸体，是昔日的同袍，是进犯的狄人。

    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为什么斥候来报说是小规模的骚扰战，变成了己方被狄人围堵，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只等他们跳进去。

    他们现在就想是被关进笼子里的羊，只等对方放进来一群凶狠的猎犬，就可以把他们厮杀干净。

    身边的同袍一个个的倒下，他也没精力去看他们凄惨的死状了，胳膊已经因为连续挥刀，每抬动一下，都万分艰难。

    他很累，战争一开始，他就用头绳把刀柄绑在自己的手腕上，战场上，战士如果丢了刀，等于自掘坟墓。

    现在，的刀刃已经卷曲，不能轻易刺穿敌人的胸膛，他的双眼也开始模糊，他是真的很累。

    摇摇晃晃看着身边仅剩的几个人，大家逐渐聚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对面的狄人竟然奇怪的没有趁他们几人已经不堪一击之时，让人来将他们拿下。

    几人的背互相靠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他们清楚，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那这片陌生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靠着歇了一炷香时间，狄人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果然，他们在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全部躺下了。

    在最后闭上眼的时候，张道远慢悠悠的想着：林涵在收到自己留给他的东西时，会不会高兴。

    其实他这些年一个人大手大脚的习惯了，也没存下什么好东西，他把所有钱财，都留个了林涵。

    告诉他有机会回到江南，用那笔银子，林涵可以娶一个温柔的江南小娘子，两人快活的过一生，他死的也安心些。

    他想伸手去摸摸怀里的东西，但是他实在太累了，算了吧。

    最后一眼，他觉得天空很蓝，头顶有一朵像林涵的云，微笑的闭上眼睛。

    狄人的后方传来一阵喧闹，一个身穿锦衣，与战场气息格格不入的男子走出来，对着众人吩咐一番，张道远几人被单独带走。

    张道远再一次见到林涵时，是在深秋的下午，此时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整整半年。

    半年里，张道远在床上昏迷不醒三个月，等到他醒来弄清楚周围的一切时，悔之晚矣。

    现在终于可以行走自如，不过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要恢复如初，基本上是没可能了。

    这天他坐在树下发呆，想着从下人口中听到的最后那场战争，他有很多疑惑，但是这个院子里的人，没人能给他解答。

    等他回过神，就看到站在树下的林涵，他还是一如往昔的青涩模样，还是那个一出现，就让他心神动摇的林涵。

    只是，他看到对方的穿着以及院子里的下人对他的称呼，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从刚开始的激动，到现在的迷茫，痛苦，整个人闷闷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张道远觉得，自己需要静静的想一下，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半响，他听到对面少年轻声开口：“不想问我什么吗？”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熟悉的那个人，但是他不敢问，他怕问出来的答案，让他更加不知所错。

    “张哥，你一直很聪明，你猜到了吧？”

    张道远觉得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少年，真是讨厌死了，他一点都不想听他说这些，他也宁愿什么都猜不到。

    “我是狄人首领的私生子，一直被母亲养在江南，我母亲不想让我父亲知道我的存在，一直都在躲着他派出去寻找的人。”

    “后来，狄人首领的妻子知道了，派人一路追踪，最后，他们杀了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我一路逃到凉州。”

    张道远不想听，他知道自己不能对眼前的人心软，去年冬天一战，死了三万凉州将士，凉州城的百姓因此遭殃。

    他清楚地知道被敌人攻破的城池中，百姓会是什么下场。

    他高声大喊：“你闭嘴，你这个凶手，你有什么脸来说这些。”

    其实他的内心平静极了，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复杂，张道远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杀了眼前的人，就算是他为死去的妹妹报仇，也算是为凉州城的将士和百姓报仇。

    至于这人死后，那自己跟着他一起死好了，到阎王那里，好好说说，说不定下辈子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真他妈操蛋。

    林涵静静地看着张道远，轻轻地拉过他的手，“张哥，你的眼睛骗不了人的，你现在心里很平静，你甚至不想听我解释，只想杀了我。”

    张道远的心颤了颤，盯着林涵的眼睛，“难道小王子还有什么见解吗？”

    林涵紧了紧握着张道远的手，“那就不解释了，终归都过去了，现下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完，等我做完了，自会来找你的。”

    张道远在这小院中平心静气的过着没有林涵的每一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没必要纠结犹豫，只需要等一个机会，穷其一生，会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