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少年
“我一开始考虑过是苏夏,因为他的说法是一来到玄狱界就跟着郁哥了,后来又觉得不像,苏夏人还是挺真诚的,如果他受你指派去跟着郁信忧,至少最后和我们分别时,应该是会跟我们坦白的,毕竟玄狱界里,谁也说不准下次能不能再见到了,而且这种事对于郁哥来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不在乎这种,事在人为罢了。”
“确实不是苏夏,不过只可惜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你可以自己猜猜看,说不定就猜对了呢,”楚钰神神秘秘道,他想了想又说,“我一开始是不信的,玄狱界也有很多说自己没有契约的,逃避追问谴责或者别的原因,反正骗子很多,隐瞒契约的也很多,所以那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没想到郁信忧居然把苍南刀送给你了,这把刀非同小可,郁信忧心里也是明白的,于是我就想着见你一面,跟着去了血月界,见了之后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当时又不肯跟我走,这种事没什么可问的,只能试探一下,而且我当时还有别的事,就只能拜托奥佩照顾你们一阵,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还听说你和郁信忧和好了,想着苍南刀是在器灵界找出来的,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去,就在器灵界一直等你喽。”
“你不喜欢沈思非吗?”
楚钰选择在器灵界等他,可他们在妖怪界耽搁了数月,像他这样的性格,不至于闲到这种地步,而且沈思非也在血月界出现过,楚钰提到的回去的时间正好也差不多是沈思非离开的时间,这应该不是巧合。
楚钰忽而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说,“哪个我都不喜欢。”
“你好像很讨厌神君。”
“不止神君,玄狱界能让我看着舒服的人,就你自己。”
话音刚落一道刀一样的眼神就丢了过来,郁信忧刚回头就看到楚钰的手臂还搭在卫邱的身上,忍无可忍地将卫邱拽走了。
“小气!”楚钰声音很大,抱怨味儿十足,还带着点调侃,加上被搂着腰贴的很近,卫邱一下子就红了耳朵。
楚钰漫不经心地在后面走,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卫邱,聪明的人我见的很多,但你是独一个,让我觉得仅仅看起来就很舒服的人,在零散细碎的信息下展现出来的头脑和抽丝剥茧般的细腻,让我确信了你是个无契约者,是那个独特到让郁信忧都深深迷恋的人,更是我要找的人。
自信、细心、敏锐、温柔。
令人折服。
我甚至都不需要问,都已经坚定地相信,我们是同类。
三人已经到了界碑口,楚钰挑着眉,那一头的白发和漂亮的桃花眼惹眼异常,加上嘴角勾的笑,小跑起来的时候显得活力十足,他先靠近了界碑,转而跟卫邱摆了摆手,“卫邱,我有事要先走一步,等你俩甜蜜够了记得来赤峰找我,我在梅宅等你,给你个提醒哦,不要去招惹凌云,那家伙是个疯子,就算万一惹到了,找个潮汐门,修炼出来的人界至尊是没办法穿越空间的,出了界你们就安全了,千万别硬钢。”
卫邱点了点头,“谢啦。”
“谢不至于,我在赤峰等你。”
其实忽略掉楚钰偶尔的狠厉,外表怎么看都是一个阳光蓬勃极其漂亮的男人,楚钰对苏夏的评价是吊儿郎当,但其实他自己更甚,临走前甚至还对卫邱飞吻了一下,郁信忧强忍着给他一脚直接送走他的冲动,等了好半天才拉着卫邱进了界碑。
这是怎么样都要跟楚钰分开的意思。
修真界。
楚钰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冷笑着说,“这么多人,怎么个意思?”
为首的男人赔笑着说,“楚君,凌云仙君等您多时了。”
“这是请我?还是绑我?”
那人语气十分讨好,“您看您说的,咱们哪敢绑啊,这不是在这等您呢吗,仙君一日见不到您,我们就得一直守在这。”
楚钰懒得理会他笑里藏刀的奉承话,“滚开!”
“这我们滚不开,除非您去见仙君一面,否则仙君要是知道了,怕是…”
“让他自己来赤峰找我!”
楚钰抱臂斜睨,一点客气也不给,与不久前还带着勾人笑容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男人和四周的几个人商量了几句,看楚钰这样子是怎么都不肯妥协的,一大群仙门世家弟子渐渐地散了,各自回去禀告,只留下赤峰门的几个弟子还在。
之所以没有强硬留下楚钰,一是碍着他的地位,毕竟他是修真界尊称一句‘楚君’的人,二是他们人虽然多,但大多都是来一睹楚君尊荣的。
楚钰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抬手招呼了一个看起来稳重的,漠着脸色,“这次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恭顺听从,又怕他生气连忙解释,“门主收到楚君的信件后,就让我们在此等候,其他的弟子怕是听到了消息,又碍着凌云仙君的命令,我们我们赶不走他们。”
“下次不用来了,我自己能走,用不着接。”
“楚君息怒。”
楚钰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去附近的城里等着,郁信忧也来了,把他的行踪传给我,离远点,别被他发现了。”
那人点了点头,带着剩下几个赤峰弟子离开了。
这是楚钰为什么提前离开的原因之一,他不喜欢来这个界,很大原因就是凌云。
凌云自小天赋异禀,也不辜负他的名字,凌云志,攀顶峰。
从一个孤儿修炼到人界至尊,这其中的艰难有多少只有凌云自己知道,他告诉卫邱的那个传言也是真的,凌云自小喜爱比他大两岁的林若初,在他轰轰烈烈的飞升成仙之时,林若初却死了,从那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甚至于连一路陪他走上至尊的好兄弟南宫都反目成仇。
南宫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因为在一千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飞升之后,就被凌云屠了满门,凌云仙君座下的人只会尊称一句南宫先生,但这改变不了他被凌云软禁的事实。
三年前…
“楚钰哥哥,我怕他们。我不要跟他们走…”
面容清秀的少年死死抓住楚钰的衣袖,泪水布满了那张稚嫩的小脸,惊慌失措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孩子会被人称之为魔种,受万人唾弃。
那孩子跪在楚钰的身前,他又漠然看向一旁隐忍着怨怒的凌云,人界至尊愤怒起来也与平凡人无二,只是更暴躁了些,无论是传闻还是现实,凌云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将一个魔族孩子交到他手中,下场会是什么样儿,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孩子绝对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凌云恨魔族入骨。
楚钰和这孩子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在路途中偶尔碰见,小孩脏兮兮的,但模样很可爱,带着脏兮兮的又破又烂的斗篷遮挡住面容,楚钰最初只看到那被冻的青紫的嘴唇,默默凝视了好一会,才远远丢了一些吃的和棉衣给他,自那之后小孩就一直跟着他了,楚钰可以在一个界呆很久很久,也并不着急离开,对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没有好奇也没多的可怜心,一次次警告他离自己远点,也给了不少钱给他,可小孩就是跟着他,赶也赶不走。
他待人一向冷漠,发现冷着没有用,又干脆伪装成恶狠狠的模样,凶巴巴的,“滚远点!”
或许因为相貌好看,狠起来都没个恶人的样子,楚钰凶完就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走,小孩还是被他吓到了,瑟瑟缩缩的样子还挺招人疼,楚钰才不在意,只要他不烦自己不颤着自己,一切都好说。
再见小孩就是他在被一群半大孩子按在地上打,斗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掉了,露出了额头红色的胎记一样的纹路,有一些仙门的孩子认了出来,喊着这是魔物的印记,这家伙是个魔头,打死他!
细细碎碎的抽噎哭泣被那孩子咽的很死,缩成小小的一团,拳打脚踢都死死地埋着头,想要拼命掩盖住那令人作呕的额头印记。
楚钰直接牵来了两条半人高的狼犬,把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吓得四散逃跑。
那两头狼犬是楚钰看着还不错,准备领到赤峰上养着的灵兽,刚买回来就派上了用场。
狼犬成年后能长到近人高,会被仙门世家当成祭祀游行或者大家族婚嫁之间的牌面灵兽,到了楚钰手里,第一件事就是拿来吓唬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说实在的楚钰也觉得有些无奈,这孩子居然跟着他从闹市走到了偏僻的乡野
也幸亏是乡野,魔族历来被人憎恶,出现魔族的事之所以没有大肆宣扬开来,大概是因为几个孩子的话只会被大人当做玩笑,成为一桩随风飘散的笑谈。
楚钰蹲在那孩子旁边,注视了他额头的魔族印记,看了许久许久,少年眼里的瑟缩和无助惹人怜惜,缓缓抬头,又惧怕又渴望,对视了许久后,楚钰对他说,“哎,你跟着我吧。”
修仙一派的人总是有着一派正一派邪的分庭抗礼的势力,能修炼飞升的少之又少,天赋异禀依旧到了七老八十都还爬不上去的大有人在,若是一不小心迷了道,就成了和仙截然相反的半魔。
这些人往往暴虐无度,没有理智,不只是修仙者,在光芒照射不到的阴暗污秽之处,也会滋生一些令人讨厌的各样魔物来。
名扬天下的仙十分多,能遗传魔印的魔族却少得可怜,那孩子孤苦伶仃,身世凄惨,这么明晃晃的印记,放在大街上也迟早被人打死。
楚钰把那孩子领回了赤峰,养了几个月,才终于有了个人样,赤峰上也有一个宗门,门主和楚钰认识,楚钰每次来到修真界,都只会住在赤峰顶的梅宅,和赤峰门并没有太多牵扯,只是那门主受过楚钰的恩惠,时常派弟子前来侍奉。
楚钰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梅宅守院的什么凶养什么,那孩子刚进门的时候差点被吓个半死。
楚钰才不在意他有什么感受,能给他一个地方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小孩也很乖,在他这儿养了两年多个子也窜的很快,楚钰不会再梅宅呆很久,他回零界的时候,小孩就会乖乖在赤峰等他回来。
直到如今,楚钰在回来的时候被告知,那孩子擅自跑到了山下,被人发现了。
剿灭魔族是所有修仙之人的共识,身为人界至尊的凌云仙君打起了头阵,带着人冲上了赤峰,赤峰门只是个小门小派,哪里抵挡得住,等楚钰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个弟子。
楚钰甩开那孩子的手,他的声音沉如深水,不带一丁点感情波动,“就当我两年前捡了三条狗回来。”
“不…”少年已经泣不成声,又爬过来抱住他的腿,脸已经因为恐惧扭曲变形,凄声求着,“楚钰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下山了,你别不要我。”
凌云再也看不下去,刚想出手就被楚钰一个眼神给震了回去,他自问在修真界内已经无人能比,但那眼神里,是灵魂深处漫涌出来的彻底之寒,以及无与伦比的气场与慑感。
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招惹,一种是疯子,一种是怪物。
前者是凌云,两者加起来就是楚钰。
如果不是因为那少年,凌云实在不想招惹一个楚钰这样冷血无情的怪物,对楚钰的流传有很多,最有名的是称他为‘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一句话,彻头彻尾,且睚眦必报。
楚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蹲下身来看着地上无助的少年,对他轻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就自己走,从今以后,你踏一次赤峰,我便断你一只手,手断完了还有脚,懂了吗?”
少年瞪大的双眼里倒映出了他的模样,眉眼如画,一如曾经他蹲下身来对少年说,“哎,你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