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
整个云州城,除了偶尔的犬吠声和鸡鸣声,再没有别的什么声音,安静的紧。
谢桑桑正趴在床边打盹儿,祝灿荣他们几个负责施粥的人也已经洗漱完毕,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林生听到动静,猛的睁开眼睛。他朝窗子处看了一眼。微弱的天光从窗子里透出。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时辰,披上外衣,拿了扫帚,开始清扫院落。
他扫的差不多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外面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褚问也已经洗漱完毕,去往小厨房准备早饭。
夜里,谢桑桑一直守着谢无间,直到三更天,她才睡着。这个时段,她睡得正沉,没注意到谢无间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褚问做好了早饭,给谢桑桑盛了些,端进了房间。谢桑桑草草梳洗了一番,随意用了两口饭,就去给谢无间熬药了。
她刚把药熬好,还不等给谢无间喂下,行舟就来了。
行舟进来的时候,谢桑桑正准备给他喂药。林生没在,没人钳着谢无间的下巴,他现在又没有意识,喂两勺,吐一勺,有些吃力。
谢桑桑背对着他,正专注地给谢无间喂药。他的脚步又轻,她没发现他进来。
他盯着谢桑桑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将药箱放在桌上,又端起放在案头的药碗,低声说了一句:“我来帮你。”
谢桑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她抬眸看了一眼,见来人是他,才松了口气。
她拍着胸口,稳了稳心神,说:“行先生,是你啊。”
行舟冲她笑笑,用汤匙拌了拌药汤,氤氲的热气腾空,模糊了两人的视线。药香随着雾气涌入行舟的鼻子,他微微垂头,鼻翼微动,嗅了嗅,而后抬眸,冲谢桑桑说了一句:“药熬得不错。帮我把他扶起来。”
谢桑桑再次同他道了谢,走过去,把谢无间扶起来,她坐在床头,让他倚着她的肩膀,半坐在床上,方便行舟给他喂药。
谢桑桑就坐在他对面,一抬眼,便能看到他被面具遮住的面庞。垂下眼,又刚好看到他的腰线。
眨眼之间,谢桑桑便将行舟的全身打量了一遍。
他今日的穿着,与往常有些不同。
今日的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宽袖长衫,腰间一如即往地悬着一个荷包。不同的是,今日他佩戴的荷包,不是前两日的素色荷包,而是是用金线绣成祥云样式的荷包。发丝也用白玉发冠固定在头顶,打眼望去,颇有一副翩翩贵公子的风范。
只是他脸上的那张银色面具,有些煞风景。
谢桑桑隔着药碗里升腾上来的雾气,看着他的脸,和他脸上的那张面具。
他脸上的这张面具,和之前摔坏的那张有些不一样。
这面具,有点眼熟。
可她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
行舟喂完了药,正准备把药碗放桌面上,一抬眸,便注意到谢桑桑正盯着自己脸上那张银面出神。
他长臂一挥,将药碗放在桌面上,低笑一声,随后低沉的嗓音传入谢桑桑的耳中。
“不习惯我带面具?”
谢桑桑抬眸,两人刚好四目相对。他正眉眼含笑,望向自己。
“没没有。”谢桑桑慌忙移开了目光,背过身去,轻轻地将谢无间放置在床上,又替他掖紧了被角。
行舟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无声勾了勾唇,又说:“若是谢姑娘看不习惯,我摘下来就是了。”
谢桑桑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触到了后脑勺。
其实,相对于他如今脸上的这张银面,谢桑桑还是更喜欢看他的脸的。所以,谢桑桑非但没有阻拦,她的内心甚至有些期待。
他的手指已经绕上了面具上的系带,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又猛烈的敲门声。
谢桑桑和行舟对视了一眼,行舟也止了解开面具的动作,两个人走到门口,一齐探头朝门口望去。
褚问正在庭院里晾晒着刚洗好的衣服,听到敲门声,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小跑到门口,嘴里嚷嚷着:“来了来了,别敲了。”
正在房间里用饭的慕容,听到褚问的声音,也连忙放下碗筷,从房间里出来,连忙追上了褚问,跟她一起去开门。
谢桑桑的眉眼蹙的紧紧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自祝灿融把她爹背回来后,林生便在门口挂上了谢绝访客的牌子。这几日,除了行舟之外,再无外人来过。
今日,这一大早,就有人来砰砰砰的砸门,就怕门外的人来者不善。
谢桑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前两日,祝灿融说他隐隐听到有人喊他殿下,莫非来人是他?
想到李慎,谢桑桑的心头就堵得厉害,就连身上的骨头都酸的厉害,像是又病发了一样。
站在她身侧的行舟,脸色其实也不是很好。只是他带着面具,谢桑桑才没注意。
他得到线报,当朝太子爷李慎前两日秘密来到了云州城。名义上是赈灾,实际上是借着这次灾祸,来奉命调查焰火令的。
所以,他今日来,才又戴上了面具。
这几日,他的行踪很隐秘,在来这里的路上也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按理说,李慎甚至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更别提尾随他来这里了。
他正想着,慕容寻欢已经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乌泱泱的。
来人也正如行舟和谢桑桑想的那样,正是李慎。
他穿着锦衣华服,长的也还算说得过去,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最中间,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一位。
根本不用谢桑桑刻意去看,她看过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慎。
只一眼,谢桑桑就确定,那人就是他。
门外那人,与她记忆中的那人相比,除了脸庞稍显稚嫩之外,再无差别,就连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气质,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让人害怕,想逃。
此时的谢桑桑还没反应过来,上一世初见李慎时,他还不是这样的。他那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是在他继位之后,才显现出来的。
门口的李慎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微微偏了偏头,越过慕容和褚问,朝宅子里面望了过来。
好在谢桑桑生怕他生出什么幺蛾子,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李慎偏头的一瞬间,她一个敏捷的转身,退到了行舟的身后。
所以,李慎只看了行舟站在门口。
褚问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有行舟一人在门口,有些意外。她方才跑过来的时候,明明她家姑娘也在的。
转念又一想,姑娘不在也好,门口这些人,打眼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瞥了褚问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动身体,挡住了李慎的视线。
紧跟在李慎身后的,正是云州城的刺史元兆。元兆是个人精,是个溜须拍马的好手。他注意到慕容的举动,从李慎身侧走出来,上前两步,推搡了慕容一下肩膀,试图将他从李慎面前推开。
可慕容的身形很稳,站在那里,一步未退。
元兆向来是个作威作福的主,哪里受过这个气。更何况,身后跟着一群云州城的大小官员。瞬间,他有些恼羞成怒,指着慕容冷眼相斥:“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官府的人也敢拦?还不给我滚开。”
慕容眼睛都没眨一下,冷眼看着元兆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倒是跟在他身侧的褚问,被这阵仗吓到了。再加上元兆说话凶巴巴地,甚至还对慕容动了手。
她挪着小碎步到慕容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角。
慕容微微垂眸,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揪着他衣角的小手。
可纵使这般,他也丝毫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李慎沉了沉眸子,视线在慕容和他身侧的褚问身上扫了两个来回。当然,他的视线着重在慕容身上,尤其他腰间的那柄长剑。
上一世,他将谢府调查了个底掉,并没有这两个人的信息。他也不记得,在谢府见过这两个人。
慕容的无动于衷,彻底惹怒了元兆。他气的吹胡子瞪眼,若非是他还顾忌着李慎在场,怕是当场就会派人来拿下慕容了。
“小子,你可知你眼前的这位是谁?当心你的脑袋。”元兆又上前一步,站到慕容面前,喘着粗气,污浊的口气熏得慕容蹙起了眉。
可他还是没退,只是默默握住了剑柄。但凡元兆再上前一步,他的长剑就要出鞘了。
李慎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不再沉默。
他上前一步,给了元兆一个眼神,道:“元大人,不可无礼。”
李慎的话音刚落,元兆就一脸谄媚地退到了他身后,像一只温顺的哈巴狗一样,丝毫没有在慕容面前的嚣张气焰。
慕容将目光转到李慎身上,松开握着剑柄的手,伸手敲了敲挂在门上的木牌。木牌上,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大字:谢绝访客。
李慎方才扬起的那抹浅笑,僵在了脸上。他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如此不识抬举。
此次微服到云州城,他是奉了密旨在身上的,他的真实身份只有云州城的三两个官员知晓,其中元兆就是其中一位。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只知道他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大官儿,却并不知道他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他自己也不想太过张扬,这才没让元兆当中戳穿他的身份。
李慎冲慕容点点头,说:“抱歉,是我们唐突了。我有要事要拜访谢老先生,烦请小哥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