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水昏天色晚，崖下泊行舟/图苏，首发时间：20210602

    行舟的力气很大。岑娘跟朴嬷嬷一起拽他，却没能把行舟从地上拽起来。

    岑娘奈何不得他,却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他是在怪自己，怪自己没用，怪自己拖累了他父母的旧部。可原本他也是个好孩子，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原本他也可以封侯拜相，安度一生。想到这里，岑娘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延儿，在我们面前，你无须这般”自责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她怕眼前跪在她们面前的人会更自责。

    “岑姨，奶娘，你们为了我，东躲西藏，流离失所，半生浪荡，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蜗居在这京城一隅忙碌着。这一拜，你们担得起。”话落，行舟给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行舟原来也不叫行舟。

    他姓云，单名一个延字，是前朝未央公主跟云南王云势的独子，人称云南王世子。世人都传，云南王一家三口在国破之际于未央宫自裁殉国。没几个人知道，云南王是被当今的景和帝李肃亲手杀死的。

    李肃亲手杀了云南王后，未央公主就用匕首捅了自己。那时的云延还小，被李肃擒着，他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母亲躺在血泊了。

    原本李肃也想把他给杀了，谁让他体内流着的是云势的血。他李肃最恨的一个人，就是云势。就在李肃把刀挥向云延脖颈的时候，云势的贴身侍卫云岚满身是血的杀了进来，将云延从李肃的刀下救了出来。

    可云岚死了。

    云岚不仅仅是云势的贴身侍卫，他还是云势收的义子，云延的义兄。

    自打李肃攻进宫门，宫里就全乱了。未央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连宫里的暗道都修在了未央宫。得到李肃攻进来的消息后，未央公主就立刻安排未央宫的宫人从暗道溜出宫。毕竟这场祸事，与宫人们无关。至于未央公主和云南王，确实是准备自裁殉国的。祖宗基业都让人给占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朴嬷嬷是云延的奶娘，岑娘是未央公主的婢女。未央公主将云延交给她们二人，又亲自护送她们从暗道离开。可行至半路，云延忽然发现自己的父母没跟自己一起走，他趁着岑娘跟朴嬷嬷不备，又顺着暗道偷跑回了未央宫。

    他跑回寝殿去寻他的父母，不料刚好撞见对着云势行凶的李肃。他亲眼看着李肃一刀一刀的劈向他的父亲，任凭他母亲如何跪在地上求他他也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发的疯狂。

    小云延站在门口，双眼被父亲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

    那一瞬间，他忘了怎么哭，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腿脚僵硬，像是吓傻了一样。而寝殿里的李肃，在专注着自己的事情砍人，未央公主则是在拼了命的往后拽着李肃，他们没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小孩，除了被捆成粽子在地上挣扎的云势。

    他想冲着云延喊一声：快走。

    可他不能。他不敢跟云延说话，他一开口，他儿子立刻会像他一样，被李肃这个疯子一刀一刀砍死。

    云势一直盯着门口，他希望云延能读懂他的眼神，趁着没人发现赶紧离开。

    云势的视线一直在门口和李肃的身后的未央公主身上游走，他看着门口被吓傻的云延，又看了一眼被李肃推倒在一旁的未央，他无声的哭了。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残害至死。

    他不想发出声音，可咬碎了舌也忍不住。李肃每劈一刀，云势就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

    李肃一边朝着地上的云势挥刀一边哈哈大笑，未央公主趴在地上，抱着李肃的腿求他住手。

    云延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陌生的还是很陌生，熟悉的却也不再熟悉。明明前两个月，他还在那个一刀一刀劈向他父亲的男人的怀里撒过娇，他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李肃叔叔会变成这样。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他的闷哼声却越来越小。

    李肃越来越兴奋，挥刀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忽然，云延被溅了一脸血。他回过神，伸手去摸，还是热的。他的手上，脸上，全是他父亲的血。

    云延看着地上一直冲他摇头的父亲，和一旁昏厥在地的母亲，他动了。

    云延走了进去，他从地上捡起一把脱了鞘的刀，学着平时他父亲教给他的动作，无声的跑向李肃。

    “不要。延儿，快走。”云势见他冲过来，用尽了全力，嘶吼一声。

    可他的舌头已经被他咬碎了，发声囫囵不清，李肃只以为他是在喊疼，没往后看，更加兴奋的举起了手中被鲜血染红的大刀。

    云延猩红着眼朝着他砍去，在李肃的刀落在云势身上的同时，云延的刀也砍向了他的左脚踝。

    李肃吃痛，举着刀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小一号的云势恶狠狠提着刀把。

    云延不惧他的眼神，在他的注视下，再一次抬起了刀，准备再一次劈向他的时候，李肃一把夺下了云延的刀。

    就在他准备一刀了结了他的时候，未央公主拼死挡在了云延身前。

    李肃这才没立刻杀了他。

    云势死了，望着门口死的。他最后的一句话，就是让云延快走。

    未央公主见自己的夫君死了，不声不响的抱着云势烂成肉泥的尸体痛哭流涕，而后，趁着李肃不备，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李肃见未央公主自杀，也有些疯癫了。就在他要一刀割下云延的小脑袋瓜的时候，云岚来了，将云延从他手里救了出来。

    他带着云延往宫外逃跑的时候，中了暗侍卫的毒箭，他强撑着一口气，把云延送出了宫。

    他自己则没能出来。

    朴嬷嬷跟岑娘和未央公主、云南王的一众旧部都在外面等着云延。

    可李肃并不打算放过他派了数不清的暗侍卫来刺杀云延，为的就是让云势绝后。云南王的旧部大多出身军部，身上有不少的功夫傍身。可纵使是这样，他们也没能护住云延。

    他们这些旧部兵分三路，往云势的封地逃。就在朴嬷嬷和岑娘和十几位武艺高强的护院行至若水的时候，被那些暗侍卫暗算，云延中了毒箭，掉入了若水河畔。

    自那时起，他们便再也没了云延的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朴嬷嬷和岑娘在若水之滨寻了他两年，都没能寻到他的尸体。她们便以为云延死了，葬身鱼腹。他们也跟着东躲西藏，直到李肃这个狗皇帝不再追杀她们，她们才又潜回到京城，准备寻个时机给主子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