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从食堂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自习时间,离校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赶了回来。原本寂静的教室又恢复成了早上那种乱哄哄的景象。
吵架,追逐打闹,聊八卦,刚开学第一天,同学们就已经处得像菜市场朝夕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
刘彦在前面走着,肖洒洒突然猛地贴上了他的后背,他都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听见一旁多事的男生开始起哄。
“哇哦!”
“刘彦,你俩有事儿吧?”
“太明目张胆了。”
后排的男生吹响了口哨,教室里面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脸上露出一副,这俩绝逼有奸情的表情。
要是换做脸皮薄的人,估计此刻早就羞愤地逃离开了,但刘彦和肖洒洒对于这样的场景早已身经百战,有人越是想要看好戏,他俩就越不想配合演出。
刘彦转过身,他旁若无人地问肖洒洒:“怎么了?”
肖洒洒摇了摇头,她转过身,瞪着凌茜,自己本来好端端地跟在刘彦身后,可在经过凌茜座位旁的时候,却莫名被人使了绊子。
看着肖洒洒愠怒的神情,凌茜戏谑地笑了笑,她耸耸肩,想以此来表示事不关己。
周围还有人在闹腾着,可肖洒洒根本不在乎,她不想上前跟凌茜理论什么,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影响自己的心情。
她转身跟刘彦说:“没事儿,就是不小心被鬼给绊了一下。”
透过肖洒洒的神情,刘彦瞬间就联想到杨彤今天上午提过的事情,他算是理清思绪了,凌茜就是想伺机报复。
刘彦冷笑,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一个醋意大发的女人在撒泼罢了,他接着肖洒洒的话,“我猜这个鬼,八成是个女的,她不光心肠歹毒,而且还长得奇丑无比。”
刘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凌茜看,他就是摆明了要说给凌茜听。
“长得丑不丑,我倒是没看出来”,肖洒洒轻笑,“不过……,这个女鬼好像很爱乱咬人,而且咬得比狗还紧。”
这种含沙射影的对话,一下子就激怒了凌茜,她猛拍了下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俩说谁呢?”
“对啊,”刚刚吹口哨的男生又开始发话了,“你俩说谁呢?”
“龚伟,你瞎掺和什么呀?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彤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教室,她走到肖洒洒身旁指责龚伟,“亏得咋们以前还是一个班的,一点同学情谊都没有。”
“关你什么事儿?”龚伟瞪着杨彤,“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有!”刘彦和肖洒洒异口同声。
教室里弥漫着浓浓的□□味,一触即发,但这场战役还未来得及打响,就被人扼杀在了摇篮里。
“你们一个个干嘛呢!”
“没听见预备铃已经响了吗!都很闲是不是!”
估计没想到老高会那么快出现在教室门口,当他嘹亮的嗓音在教室响起的时候,大家就像过街的老鼠,吓得到处乱窜。
肖洒洒往后瞟的时候,龚伟和凌茜早已经戴好眼镜,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肖洒洒!”老高站在教室门口,他再一次目睹了肖洒洒不学无术的样子,“你是能考第一了?还是能拿满分了?”
肖洒洒纵然有万般的委屈,她也不敢在老高面前表现出来,她只是由衷地佩服龚伟和凌茜,居然能那么镇定自若,奥斯卡的奖,应该颁给他们两个才对。
“我就看那龚伟太不顺眼了”,杨彤和肖洒洒并肩走着,“就愿意当凌茜的走狗。”
肖洒洒无奈地笑了,“晚自习都下课了,你还没消气儿呢?”
“以前就听班上的人说,他要追凌茜”,杨彤越想越气愤,“这下好了,和凌茜一个班,你说他能放过这次机会吗?以后指不定会帮着凌茜做什么事呢。”
“以后别为了我惹着她”,肖洒洒提醒杨彤,“你该干嘛干嘛,别为我出头,我不想你有麻烦。”
杨彤叹息,“以前就听说凌茜不好惹,没想到是真的,听她一中的同学说,她初中的时候可叛逆了,大家见着她都是绕道走。”
“那我以后也怂点儿,见到她就绕道走。”肖洒洒不是怕事,而是不想给身边的人惹来麻烦,如果能摆脱凌茜,让她认个怂是件很容易的事。
“嗯,别跟她硬碰硬”,杨彤朝校门口看了一眼,“我爸妈来接我了,我得先撤了,你和刘彦路上注意安全。”
肖洒洒笑着望向杨彤的爸妈,催促到:“你快去吧,别担心我。”
杨彤离开以后,肖洒洒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她得等刘彦去骑自行车。
夜晚的温度很低,她用手捂住耳朵,脚不停地在地上跺来跺去。
“肖洒洒”,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在等刘彦吗?”
肖洒洒转身,周洋正坐在自行车上盯着她。
本来不想回答周洋,但出于礼貌,肖洒洒还是点头,“嗯。”
见肖洒洒两眼目视前方,没有接着聊下去,周洋转了转车把手,犹豫着问:“那个……,今天送你的药,你抹了吗?”
肖洒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凌茜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冷冷地看着周洋,心中带着些怒气,“你以后看见我了,能绕道而行吗?我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牵扯。”
“我们?”周洋很郁闷,“我承认,今天砸到你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这不是给你买药赔不是了嘛。”
“算了”,肖洒洒叹息,“你以后只要记得远离我就可以了。”
既然惹不起,那就躲起来吧,只要周洋远离自己,凌茜那块黏人的膏药,自然而然就会剥离自己的身体。
“洒洒,上车!”
刘彦从身后叫住肖洒洒,他凶狠地瞪着周洋,“我说了,让你离她远点儿。”
“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周洋表达自己的想法,“没你们想得那么多。”
“学校那么多人,”刘彦说,“不缺她这一个朋友。”
肖洒洒快速走到刘彦身边,“我们走吧。”
“嗯”,等肖洒洒坐稳后,刘彦立马蹬上自行车,在经过周洋身旁时,他把车停下来,告诫到,“管好你的人,别让她到处乱咬人。”
“我的人?”周洋被弄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刘彦没理会周洋,他蹬着自行车就离开了。
“我靠!”周洋在后面喊,“至于吗?还真当我要泡她呢?”
肖洒洒往后看了一眼,周洋还愣在原地,而凌茜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眸中带着寒光。
“嘶……”肖洒洒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赶紧把手放进刘彦的兜里。
“冷吗?”刘彦在前面问。
“不冷”,看着刘彦一起一伏的背影,肖洒洒忍不住心疼,“你冷吗?”
刘彦虽然戴着手套,但手早就快冻僵了,可他还是摇头,“年轻人,怎么能怕冷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湘江边上游给你看。”
肖洒洒被逗笑了,“别学历史老师说话。”
“其实还挺热的。”刘彦说的是实话,即使是大冷天,只要活动起来,身体还是变得有些暖和。
肖洒洒在他兜里晃了晃,“改天教我骑自行车吧。”
“得了吧,就你那不太协调的四肢,再摔一次骨折,你就彻底散架了。”每次只要一想到她为了学骑自行车,把手摔骨折过,刘彦心里就后怕。
在他看来,肖洒洒就是个受难体,从小就多灾多难,但她同时也是个幸运儿,每次总能逢凶化吉,顽强地活到现在。
“可我不想你那么累。”肖洒洒于心不忍,她总觉得自己会拽着刘彦。
上初中的时候,肖洒洒每天都会早起挤公交,可她每次不是钱被偷了,就是在车上睡过头,误了第一节课。
为了不让肖洒洒折腾,刘彦瞒着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坚持说要送她上下学,这一坚持就是四年。
“我不觉得累。”刘彦其实有私心,他想要肖洒洒一直抓着他,不放手。
“到了。”看着街对面的饰品店还开着门,肖洒洒立马叫住刘彦。
“你先过去”,刘彦推着车,“我把车锁了来。”
肖洒洒刚走过去,饰品店的卷闸门就缓缓地往下走。
“老板,”她快速跑过去,大喊一声,“等一下!”
卷闸门像是被肖洒洒给吓到了,“咯噔”一下就停住了。
肖洒洒立马抓紧时间,冲进店里面,“老板,我想买顶帽子。”
“啊”,店老板似乎还没从肖洒洒那一声惊叫中缓过来,停顿片刻后才回答她,“帽子在最里面。”
“谢谢!”肖洒洒走了进去。
“哈……”店老板打了个哈欠,“这都几点了,还……哎呀!”
店老板刚转身,就被刚走进店的刘彦给吓到了,“小伙子!走路出点声儿啊!魂都快被你俩给吓没了。”
刘彦挠头,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老板。”
听见刘彦的声音,肖洒洒有些烦躁地叫他:“刘彦,你快帮我看一下,哪个好看?怎么戴我头上总感觉怪怪的?”
刘彦扔下惊魂未定的老板,快速跑到最后面,在看见肖洒洒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笑了,“我去,肖洒洒,你是打算去抢银行吗?”
肖洒洒露出一双大眼睛,天真地盯着刘彦:“你不是说我耳朵冻红了吗?我买这个,不仅能把耳朵挡住,还能把我整张脸都挡住,多划算的事情啊。”
“那也不至于买这个呀”,刘彦走过去,脱下她头上的帽子,“整得跟个防毒面具一样。”
肖洒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帽子,冲着外面喊:“老板,这种帽子有黑色的吗?”
“黑色的没有。”店老板在外面回。
“你买黑色的干什么?”刘彦疑惑,“真想去抢劫啊?”
“去你的”,肖洒洒踢了他一下,“我给你也买一个,咱俩一人一个,就更像情侣了。”
“咳……咳!咳!”刘彦被她的话给呛到了,“肖洒洒,别没羞没臊的,注意一点言行。”
可随后,他又顿了顿:“要不……,给我挑一个其他颜色的吧,只要别太像女孩子就行。”
肖洒洒笑了,她把帽子放回置物架上,“算了,不勉强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戴,快给我挑个其他的吧。”
其实情侣帽,刘彦还是挺乐意戴的。
“这个吧”,刘彦从她身后取下一个带有青蛙耳朵的帽子,“像只小青蛙。”
肖洒洒看了一眼,低下头,“给女王殿下戴上吧。”
“好嘞!”刘彦笑了笑,“尊敬的女王殿下。”
听着两人在后面腻歪,单身至今的店老板,瞬间觉得手里的苹果不香了。
肖洒洒和刘彦挑好东西后,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两人,店老板突然湿了眼眶,成年后的她发现,自己之所以觉得青春期的爱情故事很美好,并不是因为大家都曾拥有过,而是仅凭青春这两个字,就让人觉得很美好。
“老板”,肖洒洒忍不住打断店老板的思绪,“结账。”
“嗯……嗯”,店老板立马恢复常态,果然是上了年纪就容易感慨。
目送两人离开以后,店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卷闸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冬眠才对。
刘彦在前面奋力地蹬着自行车,两人心里都装着事,一路上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洒洒,”快要拐进肖洒洒家的时候,刘彦突然降速,把车子停了下来,“我问你个事儿。”
肖洒洒看不清刘彦的表情,其实她还挺害怕刘彦一本正经地问自己事情。
“问吧。”肖洒洒说。
刘彦顿了顿,说:“你爸是不是打你了?”
肖洒洒不说话,她其实不用猜就知道刘彦想问什么,刘彦对她的事情太敏感,自己总是无法隐藏。
“你的手机……”,刘彦握紧了车把手,心中带着怒气,“是不是被他砸的?”
肖洒洒还是保持沉默。
“你不想说,我也知道”,刘彦咬了咬牙,“其实有时候吧,我就想赶紧长大,这样就可以把你娶回家,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尤其是你爸。”
“刘彦”,肖洒洒把头靠在他后背上,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冷血?我不想管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想去劝解什么,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们争论不休,看着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却无动于衷,我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们赶紧离婚。”
肖洒洒只要一想到那些混乱的画面,一想到肖魏国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的情形,她就总感觉自己被困在了牢笼中,无法挣脱。
刘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刀搅得稀巴烂,明明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却被别人肆意的践踏,而他却不能把践踏者暴打一顿,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安慰肖洒洒:“你这不是冷血,你这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形式。”
“没错!”肖洒洒抬起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人都是自私的,我得学着保护我自己。”
刘彦没有转过身帮她揩掉泪水,而是特别真切地说:“洒洒,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记得,我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后背,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在我面前,你不必故作坚强,也不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刺猬,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尽情做你自己就可以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干嘛啊?”肖洒洒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我眼泪不要钱的吗?”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刘彦接着刚刚的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把自己藏起来,也千万不要待在,我找不到你的地方,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那你今天还生我的气。”肖洒洒开始抱怨起来。
刘彦叹息:“我生气,是因为你总是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我在你心中不重要。”
“你很重要,非常重要,除了我妈,没人比你更重要。”肖洒洒回答得很坚定。
“我不在乎谁会对我生气,但我在乎你会不会对我生气”,她再次把头埋入刘彦的后背,轻声说,“你以后千万别再跟我说什么不管我之类的话,如果连你都不管我了,那我真就觉得这个世界不美好了。”
刘彦身体一震,估计是中午无意说的话让她难受了,他立马保证,“嗯,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肖洒洒笑了,“嗯,我相信你。”
两人把心事说开以后,心里顿感轻松了不少,刘彦重新蹬上自行车,朝夜空喊了一句:“出发!”
“嗯,”肖洒洒在后面笑着说,“出发!”
把她送到家门口后,刘彦没有马上离开,他一直站在昏暗的路灯下,静静地看着肖洒洒的卧室。
卧室的灯亮起又熄灭,刘彦再三确认她家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躺在床上,肖洒洒回想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她大概只能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今天的情绪。
刘彦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虽然觉得在刘彦面前哭得肆无忌惮,稍微有些丢人,但她内心又觉得异常温暖和宁静。
在这个灰暗嘈杂的世界,刘彦就是肖洒洒那束阳光,既耀眼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