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季尹澄的稿子已经快写完一篇了，简易只需要再写另一篇就可以，不会出现字体不一样的问题。再加上简易高，不需要在椅子上控制平衡，整个画面都和谐了许多。
“刚刚你俩吵什么呢？”简易对着稿子画横线，心不在焉地问，“现在不是比谁画的更漂亮的时候。”
程雪没说话，她现在对简易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在她眼里，简易不再是那个渣男脸海王性格的中央空调了。
简易怼上李子菲，妖魔鬼怪都成灰。
李子菲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明白只凭着简易对自己最后的一点信任，自己是不可能洗清的。于是只好红着眼睛画图——她的任务基本上没怎么做。
季尹澄提着椅子往自己的座位走——一组一般有七个人，他们组少了一个，所以她就变成了最后一排。但重点不在这，重点在于简易的字。
简易写的也是行楷，但比上自己的清秀脱俗，他的字更有了种苍劲挺拔，飘逸潇洒的感觉。最可贵的是又快又好，再加上上个学期经常写黑板报，有了些自己没有的手感，简易的速度比她快了一倍。
过了许久，简易冷笑了一声，潇洒地拉长第一段最后一个字的笔锋：“所以呢？满意了吗？”
李子菲转头注视着简易的侧脸，刘海半掩着精致的眉眼，目光凌厉，和他对视，仿佛就会掉进他墨黑的瞳仁中。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嘴角平直着给人一种距离感。她看过简易微笑的时候，和此刻全然不同。
他是个温柔和冷漠的矛盾体，他的成熟和稚气达到了标准的配比，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
她一直对别人说，简易像个少年。
李子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满意了吗？”，她不清楚简易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板报，那自然满意，两位大佬为班级的黑板报献出宝贵的晚自习，论谁都要满意。
但他如果指的是自己呢？
“我不知道。”李子菲回答，声音有些颤抖，气头一过，厚重的无力感将她深深淹没。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这心情太狗血了，像是某种烂大街的网文。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想要的东西我不可能给你吗？”简易将那张稿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很慢，也很稳。
“因为李子菲，你想要的是存在感，除了你自己，没人给的了你。”
简易看着女孩，叹了口气。他也曾思考过为什么李子菲会接近他，答案显而易见，颜值，性格，学识，地位……他不管怎么说都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
可是他值得吗？
或者说，他对于李子菲，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吗？
没有。
简易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枯燥和烦闷，这怎么可能是喜欢呢？他一直不确定，感情这道题，他从来没给出过一个正确答案。关于他的留言蜚语太多了，讨论他的人也太多了，他有点累。
那些人说，自己的感情经历丰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来都是女孩勇敢地将感情暴露出来，他什么都没说，舆论就已经发酵了。
他不去管，也觉得没必要管。或者说，他当时享受那种被人追捧的感觉。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每个人仿佛都有一段时间对于自己的恶名置之不理。原因不明，但发病率超高。
简易现在去复盘那段时光，只会觉得丢脸又可笑。
但他和李子菲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确实有一种奇怪的痛感，他觉得这种暧昧很爽，像那种边踢边揍边骂脏话的爽。他有点像是在报复某人，但却没有真正的报复对象。
直到高二开学之后的某一天，他趴在桌子上合眼休息，听见不远处一个清晰的声音。
“你说，简易和李子菲这两个人真的是认真的吗？”
“不是。因为他们俩，不过是喜欢上了被人喜欢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来自于出格。”
不知道是谁，那么轻易地就说出了他整个暑假都在寻找的答案。
李子菲察觉到脸上有泪划过，她赶紧用袖子擦干净。简易的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最脆弱的地方，让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邪恶。
存在感，这是她寻找了六年的东西。
李子菲的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薪族；她的成绩也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差。她除了学习十年的舞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她是个普普通通的角色，放在电视剧里只能算群众演员的那种。
那些小说里的女主要么家庭圆满幸福平安，要么家庭破裂勾心斗角；要么腰缠万贯花钱如流水，要么博学多才随便考第一；要么单纯可爱甜美天真，要么为人霸气沉默寡言。
但她都不是，她普通且不起眼，她只能当群众演员。
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当女主角。
李子菲开始变得甜美可爱，她也希望自己能被众人注视着。不管是因为敬佩，还是因为鄙夷，只要有人看着她就好。
而出名的最好方法，就是叛逆。
简易是她生命故事中最好的男主角候选人，她选择了这个看似纯白的少年。他们意外地契合，她能感受到简易对于视线的渴望，他们都想要成为风云人物。既然变好太困难，那不如就走极端。
李子菲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简易的时候，不是在初中，而是在高一的篮球赛上。她和自己的小姐妹去给隔壁班的帅哥加油了，回到班级看台时，却收到了球赛失败的消息。
她当时还笑了笑，幸好没在班级加油，浪费和帅哥拉近关系的时间。
然后简易就走到了她前面，拿起座位下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从少年的下巴流经喉结，勾勒出的线条完美。少年的气息近在眼前，她的姐妹们都快疯了。
李子菲承认，她心动了，但是没有搭讪。她知道这个男生名叫简易，是传说中整个年级最帅最温柔的男生。可是她有些害怕。
她怕这种天之骄子，不会和她这种靠着奇装异服出名的女孩子相处。
事实证明，幻觉最终只能是幻觉。他们俩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彼此之间的关系，李子菲也没有强求——他一个学霸，能和自己玩在一起已经不错，她没资格央求别的。
就算是不久前简易发给她的那句“别跟我搞暧昧了，我也不会再打扰你”，她的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但是当她用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邀请简易的时候，在他说出“对不起”的时候，在她感受到简易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远离气息的时候，她感到心抽痛了一下。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李子菲生气，不是因为分别，而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打破了学渣和学霸之间的隔阂，却发现那东西完好无损。
刻板的印象不会改变，虚假的关系不能长久。这种老少皆知的东西，为什么她就忘了呢？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当时是少年吗？
可是少年终究会变为成人，而成长的第一步，无疑就是放下不属于自己的荣耀。